第143章 出走
嬰兒的啼哭聲彷彿一直縈繞在耳畔,溫九緊皺著眉,右手食指的指節不斷的按壓著額頭側邊的穴位。
養個孩子真不是一般的難,只不過抱了一會,全身緊張又僵硬,幾乎是都沒有力氣再抱住他了。
乳母看了看,識趣的抱起了小王子連戰,悄沒聲的替大妃解了次圍。
伯堯一進來就是這樣一幅不大好看的畫面,「怎麼啦,又不舒服了?」
「我就剛剛抱了會連戰,也不重,就是又小,身子又軟,我都不大敢用力,看著他都害怕。」
「不過是個小娃娃,有什麼值得怕的?」伯堯顯然不信,只覺得溫九誇大其詞,「再說了,你何必自己去帶孩子,不是有乳母在嗎?」
「不看著些,總覺得有些不大放心,還是自己花心思照顧著更好。」
溫九瞄著他的臉色,慢慢道來。口是心非的汗王聽著這話,臉色竟然有輕微的緩和。
她眼眸里閃過一絲厭惡,合上了眼睛。
「有這麼累嗎?」
伯堯走進幾步看著她,疑惑不解不是作假。
「你試試你就知道了。」
溫九語氣很沖,一點都沒給伯堯留面子,好在漠北人這些都是弄慣了的,自家媳婦說的出來什麼嗎?何況還是為了孩子的事跟你吵。
「總在那生什麼氣呢?也不嫌老的快?」
他竟然還笑了一笑。
折柳在外頭看著他們僵持,此時進不得退不得的也是兩難,只是這樣下去,難免主子又要跟伯堯吵起來,到時候不好過的還是她們。
她略想了一想,還是整整衣裳進去了。
那次的傷痕雖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夏日太悶,脖子上的傷口終究還是留了一道淺淺的痕迹。
這樣的她,總不會也能被伯堯看上吧。
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行動,就聽得裡間的溫九開口了。
「汗王若無要事,不妨回帳處置公事吧。」
「榮兒怎麼就是總喜歡趕我走?」
伯堯也是,狐姬天天纏上來他還嫌人家煩,卻最喜歡來溫九的冷臉這裡碰一鼻子灰。
當初溫九溫溫柔柔對待他的時候,這人可是不待見的很呢。
「汗王要這麼想,妾身也無可奈何。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妾這裡事情繁雜身體抱恙更是不能好好的招待汗王,故而請您回大帳處置公務,這也有錯嗎?」
溫九睜開眼睛,轉過頭去認真的看著他。
伯堯唇角一勾有些想笑,卻又生生的忍住了,不管怎樣,他總是覺得此時這樣一本正經跟他講道理的大妃特別可愛,是有一種異樣的吸引力。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也沒說你有錯啊?」
伯堯是鐵了心想糾纏下去,溫九也不想理他,「汗王此來有何指教,煩請明說?」
「唉,你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伯堯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現在的女子都會變著法的對付夫君了嗎?你是不是跟狐姬串通好了?」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溫九又是最看重這些,一字一句都聽的無比明白的人:「我跟狐姬學?你是什麼意思?」
「我說一句話,你怎麼就聽見狐姬了?」
伯堯也有點莫名其妙,回的一句話帶著火氣。
溫九本來就被他上一句話裡帶著的意思氣的不輕,再看他現在這樣更是氣極,「我聽見什麼是我的事,你說的什麼你也不想想?」
「我說了什麼,不過就是提了一嘴狐姬罷了,往日里看你還算大度,沒想到也這般小氣。」
伯堯見她動了真火,更是寸步不讓,振振有詞的反駁。
「我是什麼人,難道你隨隨便便就能拿來跟一個只會不學無術、攀附男人的女子相比?她是誰」
溫九氣的還不僅僅是這些,更是他的話透露出來的隱藏意思:如果不是因為狐姬這幾日並不糾纏也不會屈尊降貴過來找你,你可不要不識好歹,還想學著狐姬的樣子欲拒還迎?
「只不過就提了一嘴,你怎麼能這麼揪著不放呢?」伯堯顯然不能理解溫九的想法,依照他對溫九的了解,這種程度的說錯話不會被她追究這麼久的啊。但看到此,便說道:「行了,算我失言行了不?」
「不行,你趕快走,別留在這,我看了堵心。」
溫九在這件事情上丟失了理智,在伯堯心裡,難道她就是這麼一個能放下身段跟妾室爭寵的人嗎?
她做不到被這樣羞辱還不動聲色。
「又趕我走是吧?」伯堯的火氣是徹底上來了,他怒睜著眼,額角的青筋隨著呼呼的粗氣一張一鼓,右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整個漠北都是孤王的領土,你有什麼資格趕孤走?」
「是,這一切都是你的,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你不走,好,我走!」
溫九說走就走,撐著床邊翻身落地,腳步匆匆的從有些獃滯的伯堯身邊走過,還喊道:「折柳,蘇華呢?叫上她咱們回大周去。」
很快她就經過了同樣沒有反應過來的折柳,還特地稍稍停留拉住了她的手,蘇華就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見到她出來連忙跟上。
「主子,怎麼了?」
溫九言簡意賅,渾然不管自己的話語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牽馬,回大周。」
蘇華不禁看向折柳,那丫頭被溫九拉著一路走過來,更是混混沌沌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哪裡還顧得上給蘇華遞眼色。
她只好緊緊的跟著溫九,見對方果然是沖著護衛們的馬匹過去了。
還想保持著風度不緊不慢追出來的伯堯看到溫九似乎是動了真格的想要回娘家,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眼見溫九已經挑好了三匹馬正在檢查馬鞍,伯堯終於憋出了一句威脅:「你要是敢走,以後再別想踏進漠北一步!」
對自己家的大妃,他難不成要想羞辱軸陷青訓一樣惡言頻出嗎?
看那冷肅著臉還是比擬仙子的大妃,此時他再有氣也罵不出口不是?
溫九明明還生著氣,聽了伯堯氣急敗壞的威脅竟然也能微微一笑,既然這人肯放自己回鄉,那真是卻之不恭了。
除了兵戈之事,她也不想再度踏足這個地方。
翻身上馬,俯瞰著遠處的伯堯之時,溫九忽然覺得,偶爾胡攪蠻纏一點也不錯,就比如說今日,她成功的抓住了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說不定真的能就此回到大周呢?
希望雖然渺茫,卻總不妨礙她先試一試的。
來不及再去牽凌雲,溫九已經騎著馬徑直向王庭最近的一處側門而去了,伯堯也沒好意思下令讓那些看呆了的士兵幫忙攔截大妃。
跟何況,就溫九那個速度、決斷,要想攔住她而不傷到她,還是很難做到的。
伯堯也是聽過當時大妃中帳遇襲,大妃拔劍殺敵的事情的,雖然旁觀者並沒有將心神都投入給她,隻字片語的描述也能顯現出這位大妃的不同尋常。
既然這樣,還是他親自去攔住為好,保不齊會有什麼短兵相接,驚馬亂竄的事情呢?
這個榮慶,竟然還學會了用自己教她的騎術來逃跑!
一步跨上岱欽識趣的牽過來的馬匹,伯堯狠狠的一鞭子下去,馬兒吃痛不已,撒開四蹄順著伯堯指定的方向狂奔而去。
伯堯確實沒有下令叫人攔住溫九,但看著大妃這輕騎簡行就要出門的樣子,底下看守著進出通道的人也不敢輕易的將溫九給放走了。
最近黃昏綠洲里的風聲可緊的很呢,汗王再荒沼林開荒為的是什麼,到了現在,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被伯堯委以重任駐守在靠近粟雲部落這邊通道的福山可不是什麼分不清形式的人。
萬一大妃就這樣出去,出了什麼事情,他也不好交差。
拒馬樁被放置在前行的道路上,溫九的一腔怒氣也散的差不多了。
出走本就是意料之外的發泄途徑,就這麼出去了,怕不是要給那些受過她「欺騙」的部落送出氣筒嗎?
自從那次溫九做出了承諾給出了王庭的布防圖等等機密信息,伯堯還是能在最不可能的時機反敗為勝的時候,那些被她欺騙過的眾多部落再加上人已經沒了的軸陷甚至青訓,都認定了她的所謂推翻伯堯重立新王的言論完全就是伯堯與溫九聯合起來做的一場戲。
否則這其中的種種疑點根本沒辦法解釋,就如溫九當大妃當的好好的,何必要費盡心思冒著風險換一個汗王?還有伯堯出神入化的用兵,若是沒有他們這邊的內部消息作為參考,是絕對設計不出來那樣的戰術的。
這些疑點都被他們套在了已經認定了解釋之中,再多的,他們想不到,也不怎麼願意去想。
大妃為什麼要跟汗王分開逃竄這樣的事情,他們很容易的就帶入了伯堯不願意多帶一個累贅的想法。
只看青訓的態度,溫九也能將那幫人的想法猜個七七八八,這種種巧合湊在一起,也算是有心栽花、無心插柳了。
她出賣王庭消息的事情沒有被各部落族長透露給伯堯,與祭司一脈的往來更是以孩子做借口推的一乾二淨,青訓更不可能當面去跟伯堯對質,一個先說大妃是不是在你們那裡安胎,一個反駁我從來不知道她懷了孕,她就是要弄死你才來找我們合作的。
溫九被攔在拒馬樁前,沒有呵斥也沒有請求,反而停了馬,臉上還露出了一絲笑意。
後面伯堯已經追了上來,他遠遠的沒看清楚還以為溫九是回心轉意了,特意在這個地方等著他來尋找,連調侃的話都想好要怎麼說了,誰知道走近了一瞧,竟然是被拒馬樁攔住了。
眼下這莫名氛圍的驅使下,伯堯竟然沖著眼巴巴盯著自己的福山吼道:「你們攔住大妃幹什麼,沒看見她要打馬縱橫漠北嗎?」
「這......」福山的臉上精彩極了,「屬下這就移開拒馬樁。」
福山說完這句話,也沒有身先士卒的率先搬開攔在溫九前方的拒馬樁,顯然是還在等著伯堯的回應。
「愣著幹嘛,還不快著點!」
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語氣越發嚴厲的話,福山無法,只得下令手下的將士將擺放的頗有章法的拒馬樁移到路邊。
「如此,就多謝汗王了?」
溫九斜眼望去,兩份輕佻三分嘲諷,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肆意洒脫。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自在瀟洒。
溫九一馬當先竄了出去,伯堯打馬緊隨其後,蘇華折柳面面相覷,加快速度跟上。
幸好這倆姑娘都是會騎馬的,且都被溫九好好的操練過,不然這樣戰士級別的奔襲,她們老早就吃不消了。
溫九隨手牽的馬肯定比不上岱欽為伯堯挑出來的坐騎,她放慢了速度開始和身後緊追不捨的伯堯繞彎子。
「榮慶你給我停下!」
眼見得溫九跑的越來越歡實,伯堯積攢的怒氣也蹭蹭的冒出來了,「你不是要會大周嗎?該走的可不是這條路。」
溫九才不會聽他的話乖乖停下呢,以粟雲部落的外圍帳篷為依託跟伯堯兜起了圈子,那些居住在外圍帳篷里的奴隸們紛紛好奇的看去,也有不過四五歲的孩子眼巴巴地盯著溫九,她美麗的容顏和身上的鮮艷衣裳吸引了他們所有的目光。
「你還不停下?」
伯堯畢竟是騎兵出身,馬上打下的漠北,作戰經驗比溫九多到不知道哪去,取了個巧調轉了馬身,在溫九跑的正歡的時候向著她迎面奔去。
兩匹馬擦身而過之時,伯堯直接眼疾手快地勒住了溫九座下馬匹的脖子,硬生生的將之逼停下來。
「停下了又怎麼樣,汗王如此盛情成全,還愁我回不到大周嗎?」
溫九是被逼著停下了,可她嘴上很少有服輸的時候,更何況在是這樣的小事上,更是沒有向伯堯服軟的必要。
「我不過一時氣話,你還當真了不成,大張旗鼓的要走。」
伯堯說話間竟有些委屈,眼睛紅紅的盯著她。
「你說過什麼話,真要我再重複一遍?」
溫九還是提了一嘴舊賬,「要不,逛逛黃昏綠洲?」
伯堯一甩馬鞭鬆開了那匹可憐的馬兒,雖然在大口喘著氣,但好歹也是能接著跑的。
「那現在就走?」
他偏過頭看來,年近三十的人了,竟然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意氣飛揚。
「前頭帶路。」溫九女王般吩咐了一句,與伯堯並肩向前行去。
粟雲部落的奴隸們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