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天眼覷紅塵（9）

「怎麼，害怕自己當鰥夫？」

面對着裴子晗的調侃，王子服並未言語，只是有些嘆息的看向裴老太爺的靈位，不知在想什麼。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乾娘清楚我的身子，還一定要你來娶我呢？」

王子服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在裴子晗也沒有期待着王子服的回答，這會兒已然換了話題：「若有朝一日我也到了這一天，一定不要大肆宣揚，至少不要有人來這兒弔唁我。把我燒瞭然後找個地方埋了就好，我可不想死後也不得清凈。」

王子服看着裴子晗一張一合的嘴唇，越發的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他該如何形容呢？說自家母親這般對她好，只是為了贖罪，只是為了要把她留在王家，只是為了要掩蓋王家曾經做過的那些齷齪事……她的母親、外公甚至還有那個早夭的小姨，都是因為王家才早早去世的。

事實過於殘忍，讓所有言語都顯得分外淺薄。

「若沒有這檔子事兒，乾娘原本定的婚期是什麼時候？」

「我加冠禮，七月七。」

裴子晗點點頭，笑：「只怕你等得起三年，我卻等不到了。還記得你家叔父給我的日期嗎？我原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又何苦拖累你。要不要我去和乾娘說說，趁著這三年給你好好物色個好人家的姑娘，也省得還未成婚就讓你做了未婚的鰥夫……」

「若我不是王家家主，你還會嫁給我嗎？」

「這是什麼話，素來婚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是我這等小輩能插嘴的？」

「我只問你，若你能選，你會嫁給我嗎？」

裴子晗搖搖頭：「我會永伴青燈旁，直到我離開人世……孤獨終老，這樣才能不禍害旁人。」

「你……就沒有想過去查一查你母親、你外公當年離開的真相嗎？」

「我想……但我不確定我的身體是否能堅持下來，我更怕……那現實就如同我心中預測的那般……殘酷而絕情。」

那之後王子服再未說話，裴子晗也只是目光複雜的看着自家祖父的靈位，直到大人們要守夜之時，才恍然地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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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本就身子孱弱的裴子晗終於在服喪期間徹底病倒了。

期間蘇一梅來看過，走的時候卻也是眼眶紅紅，好似哭過一般。

菁菁好信兒詢問自家姑娘和王夫人都說了些什麼，裴子晗苦笑：「我說，不成了乾娘，我這輩子算是交代在這兒了，你快去替服哥兒找找好人家的姑娘，莫讓我壞了服哥兒的好姻緣。」

「那……王夫人怎麼說？」

「她只說不會，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病，她等我親口喚她娘的那天。」

……

可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卻比禮法上早了整整三年。

因着顧忌裴子晗的身子，裴家與王家最後商議，先簡單的舉行一個成婚的儀式，就當是沖喜，也當是給彼此一個交代。故而，這場只有兩家子親戚在的簡易的婚禮就在尚未加冠及笄的二人身上發生了。

因着多日的纏綿病榻，半月前新改的尺寸穿在裴子晗身上已然又肥大了許多。王儔寒在遠處瞧著，卻覺得裴子晗比半月前給老太爺送靈的時候更加消瘦。王儔寒再看向同樣越發消瘦的王子服，不由得暗暗苦笑。真是一對孽緣。

因着顧慮裴子晗的身體，婚禮也一切從簡。只是單純的三拜之後，就算是草草了事。因着沒有正式完婚，蘇一梅勒令王家的所有丫鬟婆子小廝都稱呼裴子晗為裴四姑娘，但也放下話來，只要日後少主加冠，自然會給兩人徹底完婚。

卻沒想到，這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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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晗大概沒有想到自己再見到姜芳，會是在這種尷尬的地方。因着王子傑的精心醫治，裴子晗這會兒的精神大好，已然可以帶着菁菁在王家周邊的小攤鋪子旁溜達溜達，正打算買些置辦的嫁妝之類的物什拿回王家，卻迎面碰上了蓬頭垢面的姜芳。

看到裴子晗的那一瞬間，姜芳的眼中閃過一絲難堪，可緊接着就被后怕和懊悔沾滿了：「求求姑娘，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當日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裴子晗愣愣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着求饒的姜芳，有些不明白，只得好脾氣的示意菁菁去服：「有什麼事情起來說，這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

說罷，一行三人來到一家酒樓，然後菁菁甩手給了掌柜的一鈿銀子朝他要了一個偏僻的上房，然後裴子晗就讓菁菁帶着姜芳去洗漱一下，待一切都收拾妥當，裴子晗才問：「你剛剛說的是什麼？」

………………

二十年前，姜芳一家因為家父被冤枉而全家連坐，男子都要發配邊疆，女子都要充公為奴。姜芳早就聽聞王家家主素來心善，迫不得已敲開了王家的大門。偏巧那日王家家主王子傑不在，王天鐸也不懂該如何處置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正為難的時候，尚未與王天鐸定親的蘇一梅站起身來笑：「我去。」

也正是因為這聲「我去」，讓王家的諸位長輩看到了這個姑蘇蘇家的大姑娘，此時的王家因為聲名太旺，已經引起了官家的忌憚。王家需要一個這樣不惹事可也不怕事的主母來主事，故而，也為後來蘇一梅嫁入王家奠定了基礎。

當時的蘇一梅乃至姜芳都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會為後來帶來那麼嚴重的後果。

因為姜芳看起來與江家的小女兒有幾分相似，蘇一梅便問：「你家是哪裏的，姓江的話……和金陵江家是什麼關係？江靜是你什麼人呢？」

待得知這一切都是誤會之後，蘇一梅很是懊惱的笑道：「抱歉，原是我的錯，雖然我也不知能幫你什麼，但想來上下打點也是要花些銀錢的。我這兒有些散銀，你都拿着。我這個釵子雖然不是什麼頂好的工匠打的，但估計也可以當不少銀子。還有這個手鐲，是我外公送我的生辰禮物，想來也定是個稀罕物。今兒都給了你，希望你能早日還你父親一個公道。」

姜芳得到這般貴重的東西，自然是千恩萬謝。待她拿着蘇一梅給她的東西回到家，將蘇一梅的原話講與家裏人聽的時候，家裏人就從話中聽出了貓膩。

「江家……江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