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非花(下)

第十章 花非花(下)

光線陡然暗下來,栩栩適應了一下黑暗,故作輕鬆無奈道:「謝梓銘,不過是一塊胎記,不用搞得這樣神神道道吧?」

那個清秀的身影仍背對著她。「不過是一塊胎記?那你總躲著我做什麼?」

「我醫術不精,制香只是心情所致,並不符合秦家要找的人。」

「栩栩姑娘,我與你說過,若你肯回秦家,不僅你的才能得以施展,你幫了我,你看不慣的那些世家不公,我都可以解決,到時你再嫁於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很好?」

栩栩內心想翻個白眼,這人怎麼這樣自說自話,她什麼時候想趟這渾水了,更別提嫁娶。不過在別人的地盤上,她也不敢囂張。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謝梓銘慢慢轉過來,看著栩栩眼中一道精光閃過,「若是你能入得了千羽司的眼,無疑能幫更大的忙。」

栩栩無聲皺了皺眉。她不喜歡多接觸謝梓銘的原因很簡單,這個人不論看什麼,都像是在看他的獵物。「我憑什麼要幫你?」

「你不是為什麼要幫我,而是一定會幫我的。」那人輕笑道,「謝家與慕家的生意,如今掌握在我手裡。」

「他們不知茉莉花的價值,我卻從慕家拿到了花非花的方子。他們以為它最沒利潤,施捨給我就要叫我感恩,我卻能讓它在我手上春風吹又生。」

「有了這麼個籌碼,我又怎麼能放棄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可惜裴大爺眼高於頂,不屑與我這等謝家底層的人合作,只好讓栩栩姑娘,來給我討這個機會了。」

栩栩大致明白了他在打什麼主意,但這用詞,委實讓人聽的難受。

「說了半天廢話,原來是在求人?」邵妍板著臉聽了半天,拔劍就往謝梓銘衣領上削去。

這麼熱的天,竟穿著一件立領,連面也不曾露。她倒要看看,是什麼胎記,能把人變得這麼怪裡怪氣。

暗處有人影參差,竟無一趕在她劍抵在男人下巴前將她攔下。

謝梓銘臉色沉了兩分,卻並不見慌亂。邵妍反而驚呼一聲,在她劍尖挑開的衣領處,一道紅色的胎記,自肩膀一直延伸至耳後,然後猙獰爬上眼角,將他本來俊秀的容顏生生撕裂。

謝梓銘指甲輕彈,一股煙飄散在空氣中,竟微微作響。

栩栩拿起茶壺便要潑過去,邵妍動作更快,青光一閃直接將煙壓了下去,反手劍又已重新橫在他脖子上。

「別耍什麼小動作,你盡可以試試,是你的機關毒藥快,還是我的劍快。」

這話有點耳熟。栩栩接著道:「阿顏這法子雖粗暴了點,但勝在有用。」

謝梓銘沉默了一下,自若道:「不知這位姑娘功夫竟如此了得,失敬。」

邵妍瞪了栩栩一眼,一聲冷哼:「連我也不知道是誰,還想和裴家談生意?不過你這說法,倒很有意思。」

謝梓銘眼睛一亮,邵妍卻接著道:「但你這待客之道,我很不滿意。先拿出點誠意來,就給這位栩栩姑娘瞧瞧,她若滿意了,自有人會來和你談。」

「還有,別以為謝家有多大面子,裴思芮看不起的謝家人,可不止你一個。」謝梓銘臉色一白。

邵妍卻拉了栩栩就走,刷刷幾劍,暗處正欲動手的幾人,衣領上同樣裂了縫。

謝梓銘抬手讓他們退下,沉聲道:「在下恭候。」

待走出藥房,邵妍便嫌棄地扔開栩栩的手。「丟人。」

栩栩卻撲過去,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她嚷道:「哇,表姐好帥呀!」

「嗯?粗暴?」邵妍拿眼角斜她。

「不!是神武!」立馬改口。

手中無扇子,邵妍就拿手指敲敲她的小腦殼。「什麼都不知道,就敢和別人走?」

「不是嘛,我知道表姐會保護我的!」

頭上又被敲了一記。「下回長點記心,人雖機靈,卻沒有江湖經驗。」

「我以前也沒有被騙過嘛。」栩栩不好意思地揉揉腦門。忽又想起什麼,「表姐,你能教我武功嗎?這樣我就不會受制於人啦!」

邵妍敲敲她的小胳膊。「得了吧,你這經脈弱的,經不起練武。」手感真不錯,怪不得裴思芮老是喜歡敲她。

「這個謝梓銘是誰?他以前也脅迫過你?」

「沒有啦,我以前無意中幫過他。他就喜歡裝的一幅高深的樣子,我也不當真的。」栩栩想了想,「他是謝彥青的庶子,謝家的人嫌他生的不吉利,甚少有人提起他,平時應該生活的挺艱難的。」

這樣的人,能拿到與慕家介面的生意,能探知隱藏在慕家的秘密,能面不改色請君入甕,卻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忍辱負重絕非常人。

邵妍蹙眉,這樁生意,關係到貢茶。如今皇上想要擴充國庫,裴家可以牽線,卻不能做皇商出這個風頭,最大的好處反直接落到了謝梓銘身上。

謝家原是江南的富商起家,這幾代卻出了不少讀書的人才。上一屆家主謝彥安,更是做到了尚書的位置,卻不知怎的觸怒了先皇,一旨發配到了北邊。

他的弟弟,也就是這一任家主謝彥青,卻接替了他的位置。這其中貓膩,當今皇上很是看不慣。再加謝家的財富,也有些來的不幹凈。

但偏偏坐穩了江南第一世家的位置,這幾年為戰事捐的銀財也是最多的,更何況逼宮的時候還賣了好處給皇上,一時也不能拿他怎麼辦。

蘇尋此次來,恐怕也是要調查些謝家的老底,這也是他們幾人目的不同,卻能時常合作的原因。

而這謝梓銘雖與謝家不同心,但到底也是謝家的人,他能做到什麼地步,要看他能拿出怎麼樣的誠意來。

若真要做這樁生意,她一人拿不了主意,還得回去和裴思芮細細商量才行。

「表姐,我雖不喜歡他做事風格,但我也知,在那般家族不受人重視,卻有如此手段實屬不易。」栩栩看她似在想事情,斟酌著開口。「而且我與他雖接觸不多,但覺這人雖陰陽怪氣的,在大事卻也能說到做到。」

邵妍嘆了口氣。「我的阿栩,到底是善良。」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愣。

栩栩是愣,自娘親去后,便再無人這般寵溺而無奈的叫她了。

邵妍是愣,她何時與人這麼親近了?這就是,所謂的血濃於水嗎?

「表姐……」這回是真有點眼淚汪汪了。

邵妍頓覺頭痛。「別叫我表姐,多一個表妹,我不方便。」說完又覺不對,這話怎麼聽,都很無情。

小姑娘卻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就叫阿顏好不好?阿顏剛剛真是太帥啦!」

說著親親密密地勾著她的胳膊,「阿顏若不急著回去,我們去買點東西,阿栩做糕點給你吃好不好?」

聽她叫的親熱自然,邵妍也露出一點難得的微笑出來。想想裴思芮這會兒,應該還睡的和豬一樣,也便任由栩栩拉著她走。

傍晚,蘇尋看著一抹鵝黃的倩影搖搖晃晃落在院里,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明明能走門,為什麼要翻牆?」再晚一點他還要葯浴,若她也這般大咧咧進來,豈不是尷尬?

栩栩聽出他話里的無奈,卻沒有責怪的意思,便也自顧自笑道:「今天我和阿顏一起做了野薑花餅,想到你還挺喜歡這個味道,便拿過來也給你嘗嘗。」

說著不自覺放低聲音:「做的少了些,可不能叫顧先生知道沒他的份。」

「你是說邵妍?她冷冰冰一個人,也會和你做這些。」

栩栩頓時不服氣:「阿顏哪裡冷冰冰了,她還誇我手藝好呢!」

蘇尋無語。邵妍怕是從沒做過這些事,自然沒她做得好。

栩栩看他敷衍地點點頭,便又道:「其實你們有些一樣呀,都是面冷心熱的。」

蘇尋冷不丁聽她這樣誇他,險些被嗆到。卻見她一臉認真,大有你別反駁,我還能舉例的腔調。

他遮掩地咳嗽兩聲,「味道果真不錯。」嗯,不動聲色誇回去了。

小姑娘果然高興。「我和你說,做糕點可好玩了,你這份我還特地多加了糖。」

蘇尋看了看她白嫩的手上被燙出的一小片紅腫,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栩栩接著說:「你別不信,它們都是有靈性的。麵粉是柔韌的,水加多了會變調皮;野花卻有傲氣,油里一炸也仍清清白白的。」

「倒油的時候要快而不慌,慌了就和我一樣要被教訓啦。撒鹽的時候就要鎮定從容,它們就乖乖聽話,不會多也不會少了。」

「每一樣食材都有脾性的,了解了它們,做出來的才會好吃呢!」

蘇尋不禁想,你也是有靈性的。說的卻是:「你今天被人請去喝茶了?」

栩栩耷拉下小腦袋,弱弱道:「我知道錯了。」

她想表現得更好一點的,卻還沒清楚認識到,從市井走到江湖,乃至朝野的距離。

「可會後悔?」

後悔嗎?

不。「我知道要學的還有很多,只怕你們等不及我成長。」

「不會。總是在經歷,才會成長。」蘇尋淡淡道。

我怕的是,有一天,你這份靈氣終被現實無情地侵毀。

到時候我是否會後悔,帶你來見這樣一個,你不曾期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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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里曲,聲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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