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憑欄人(上)

第十一章 憑欄人(上)

——海棠開未開?粉郎來未來?

栩栩把她收集露水的小竹筒拿出來,使勁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氣,裹緊披風一推房門,五更時分的冷氣竄門而入,瞬間將她灌醒了。昨日白天那麼熱,晨起卻如此清涼,必然是有露水的。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翻過牆,將竹筒掛在了顧先生藥房外的竹葉下。顧先生這裡種了不少外面見不到的好葯,用浸潤過葯香的露水做香露,效果也會更好吧?

蘇尋早在她翻牆時,便已聽到動靜,見小姑娘窸窸窣窣搗騰了半天,最後竟有坐下來等的趨勢,只好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栩栩正一面思索香露的配方用量,一面警惕著是否有人起來,被這一拍嚇的差點驚叫起來,使勁一咬唇才忍下來。

「你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倒是忘了,這個人武功高強,怎麼會聽不見她這點聲音。虧她還想給他一個驚喜呢。「我將你吵醒了?」

蘇尋見她不過倏忽,臉上表情已變了幾變,這會濛濛的雙眼又有點懊惱、又有點委屈地看著他,忍著笑道:「沒有,我要去謝府逛逛,你去不去?」

「當然去!」栩栩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唉,只是可惜這麼好的露水了。」

「無礙,很快回來。」

幾個起落,片刻功夫,他們已落到謝家的藏書閣頂上。

「真奢侈,建的這麼好看的屋頂,用來把酒看月才合適,偏藏了些什麼密辛,弄得這麼壓抑,讓人站著也不舒服。」栩栩用她最低的聲音說。

蘇尋看了她一眼,「等會進去跟緊我,盡量別說話。」

栩栩乖巧點點頭。

兩人很快在最上面兩層逛了個遍,走到第三層時,栩栩忍不住小聲嘀咕:「這謝家藏書的地方怎麼如此古怪,竟和我一樣愛看話本嗎?」

這一下反提醒了蘇尋,平日里藏書閣這上三層,便是謝家自己人也不能輕易進入。幾個書房他也已探過,並無線索,也並無密道暗室之類。

族譜記事這樣的東西,應該不會放在卧室,難道竟將它們,放在了顯而易見的地方,反而不引人矚目了。

蘇尋一時覺得開朗,但仍覺這樣說不通。若真如此,意外損毀又該如何?

未來得及細想,忽聽得一陣腳步聲往這邊來,像是一個略通武藝的女子。

栩栩未聽得聲音,但女子身上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在這清晨格外清晰。

這藏書閣附近機關眾多,此時又是凌晨,平常人睡得最熟的時候,若膽子足夠大,這裡倒是幽會的好地方。

兩人對視一眼,蘇尋與她在屋頂找了個好位置,且看這女子要如何。

她似是在等人,略有些焦躁地來回走動著,不時抬手撫著雲鬢,顯然是精心裝扮過。

待她走得兩回,栩栩突然驚訝地扯扯蘇尋的袖子,向他比口型道:「芸櫻。」

卻見芸櫻迎向姍姍來遲的謝三爺,輕聲依偎過去道:「好三爺,害得奴家等了這麼久。」

「小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惡女人管得緊。能出來,花了我不少功夫呢,你可要好好補償我。」說著便摟著她竟進了藏書閣。

芸櫻作羞惱狀反手推了他一下,也便半依半就隨他去了。謝三爺心裡高興,好不容易說動那女人,想納了慕家那丫頭,沒想到她跑的飛快。

還是青樓的女子好,只要有錢,還不得乖乖聽話?這芸櫻平日里看著高傲,他昨日使勁砸了些銀子,還不是得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早叫你昨夜便從了我,還得等到這一刻。」他摸了一把芸櫻的小臉,嗯,真是比家裡那黃臉婆軟和多了。

「急什麼,這樣才更有樂趣不是?奴家心裡覺得您重要,才精心裝扮的,好看不好看?」芸櫻輕輕擰了他一把,嬌嗔道。

「好看!好看極了!你身上真香!」謝三爺平時在謝家不受重視,聽得她這樣說,又多聞了她身上的香味,不由心裡滿足,神魂顛倒起來。

栩栩捂住耳朵不忍再聽,看了蘇尋一眼,卻見他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便湊到他耳邊講:「喂,你不會是以前看多了,連這也面不改色的?」

她身上清爽又幽香的味道直竄進鼻尖,極輕的呼吸又近在咫尺,惹得他耳上發癢,蘇尋只覺臉上一熱,不動聲色離她遠了些。

栩栩奇道:「你居然也會臉紅的?」而後卻覺不對,芸櫻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味道,明明是極厲害的助情葯,對女子無用,男子聞了卻很快會神迷意亂。

只是這隔得這麼遠,也能有作用嗎?卻沒想到是,蘇尋從未與女子,這般講過悄悄話。

蘇尋一抬下巴,示意她再看樓下,栩栩驚訝芸櫻竟又出門,且挺直了身板走得極快,似是極厭惡這地方,隱隱帶出一股血腥味。

不覺好奇,卻聽得又一人腳步聲匆匆,身後似是還跟著幾個壯仆,來勢洶洶。

「好你個謝老三,我倒要看看這小狐狸精長什麼樣!」是個中氣十足的女聲。

她裝束簡單,卻看得出來地位不低,年紀不輕,但眉眼韻味猶存。撲進藏書閣中,幾乎是同時一聲尖叫:「啊——」

「啊!來人,快來人,快來人啊!」她慘叫著,說到最後,聲音已抖得不像樣。

家僕想是知道夫人是來捉姦的,本也跟在門口不好進去,此時領頭的丫鬟便快步進去想扶住夫人。

一轉頭卻見謝三爺脫光了衣服,一把雪亮的匕首刺在他胸前,本來血還未流出,剛剛夫人一推,鮮血如小溪一般泊泊湧出,已蜿蜒至她腳下,洇濕了她的鞋襪,不覺腿腳發麻,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外面的人也驚叫起來,頓時場面一陣混亂。

蘇尋早在夫人進去之時,便帶著栩栩返回顧家小院,只是那血流的太快,不知小姑娘看到了沒有。

栩栩坐在軟塌上定了一會,又反覆搓了搓手,方覺自己又活絡過來。

蘇尋有些歉意地推過一盞熱茶,他也沒想到,竟如此巧,會讓她直接看到這一幕。

栩栩捧著熱茶勉強笑道:「芸櫻的手段還是如此,簡單粗暴。」摸了摸她細細的脖頸,又嘆道,「我該慶幸她昨日對我還算客氣。」

歇了一歇,她便又恢復起先活蹦亂跳的模樣,「我沒事啦。這謝三爺,總是想法子禍害年輕小姑娘,也不知道明裡暗裡,做了多少缺德事。說不定這樣一來,欺負小姑娘的人也會收斂不少呢。」

「我當你是害怕的。」蘇尋也捧了一盞熱茶在手裡。「謝三雖作惡多端,但他膽子小,可能還不至於值得如此慘死。」

他話雖這麼說,語氣里並無憐憫。

「我覺得,他既生活在那般鐘鳴鼎食之家,不要說沒有為民為國,做什麼善事,反而仗著自己有幾個權勢,就欺壓百姓。便是他遊手好閒,不做壞事,也是對不住他享受的那些地位財富的。」

栩栩喝了一口熱茶。「也許比起很多,做更多壞事的人來說,他確實死狀太慘,但不是他不應得報應,只是那些報應,還沒落到那些人頭上了。」

「你相信報應一說?」蘇尋不通道。

「若是我信,便不想與你們為友,出我一點點綿薄之力了。」栩栩舉起兩根手指來筆畫那一點點。「很多時候沒有報應,便人為懲罰他一下啦。」

她放下杯子,覺得身上暖和了,便去看她那些露珠。一邊看一邊笑道:「不過有時候也信。我覺得與你一起喝茶說話,定比在藏書閣頂上飲酒賞月舒服多了。」

我一定是從前沒做過什麼壞事,才有幸認識你。

蘇尋看著她忙活的背影,頓覺杯子有點燙手。這小姑娘,怎麼這也能說到他身上來。

「你總是起這麼早嗎?小姑娘家當心長不高。」

「啊,我才不呢,懶覺多舒服呀!」栩栩不服氣回他,「我還會長高的!」

那就好。一回翻了牆,這還越來越熟練了。偏她又規規矩矩,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看她這麼興高采烈的,他也不好意思說她。

「阿顏說我經脈弱,不能習武,那輕功能不能學呀?」栩栩眼裡簡直要冒出崇拜來。「阿顏已經很厲害了,你更厲害!」

「邵妍便是在京中,也無女子是她的對手。」任誰也沒有想到,裴思芮身邊的冷美人,不懂醫,不懂毒,卻擅使長劍,會是出生在養尊處優的東宮,秦家的女兒。

「那無影呢,他能排到第幾?」

「如今世態初定,也沒誰去排這些名次。但若真說起來,前十總是有的。」

見栩栩越發眼睛亮亮的望著他,蘇尋只好道:「輕功也不是不能學,只是練功很苦,也不容易見長進。」

栩栩馬上接道:「我不怕的!」

卻聽到隔壁顧長河似已起了。栩栩急道:「我得馬上回去了,你說好了要教我的!我晚點再來找你!」

顧長河正翻著書房,找他今天要講的話本,卻見桌上擺著一張香箋,只有最右邊一列,陌生的字跡端正寫著「憑欄人」三個字。

不由狐疑道:「栩栩,你起了嗎?這不會是你新寫話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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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里曲,聲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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