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走親拜年若初病倒

且說慕若初守歲至深夜放毒支持不住，回房直睡到四更，方百般不願的起了床，洗漱妝扮，換上潘金蓮新做的朱紅妝花灰鼠里短襖兒，下搭朱紅繡花錦裙，腳上穿著朱紅金絲鳳紋繡鞋，甚是喜慶。

下得樓來，推門進到潘金蓮房中，見她對鏡理妝，一身朱紅對襟通袖灰鼠里長襖，棕紅繡花緞裙，兩彎紅鴛鳳嘴鞋兒，頭上梳著銀絲?髻，簪著金絲攢珠鳳釵，帶著紅瑪瑙滴珠耳墜，打扮的整整齊齊。

慕若初笑著曲腰施禮道「金蓮姐受禮。」

潘金蓮忙笑著回了一禮，嘖嘖嘆道「妹妹素日不愛穿紅，今日這一身紅，比往常更俏呢！襯得你這小臉兒粉團兒似的。」兩人說笑著，一人懷裡揣了個青銅雕花手爐，往摘星小築去了。

喚了武大與南宮離，他二人也皆是一身新衣，四人出得大門，李老漢早已將馬車牽至門外侯著，慕若初滿面含笑對他說道「李叔，我們去各處拜年，你便留在家中仔細看顧吧，廚房還有些昨日剩的角兒，你便自去煮了吃吧。」李老漢連連道謝著應下，四人上得馬車，各處拜年去了。

馬車行到馮府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馮少游到別處拜年去了，並不在府上，四人便由小廝引著去了大娘子李芝蘭的院子。

李芝蘭見是慕若初來了，忙迎進房中讓座看茶，寒暄半晌，潘金蓮將大紅氈包的衣服雙手遞與李芝蘭，道「大娘並三娘、四娘的衣服已經做好，眾娘莫嫌棄奴針腳活敗壞才好。」

李芝蘭歡喜收了，道「潘娘子休過謙了。」又對一個丫鬟說道「蘭兒，去叫你三娘四娘來領衣服。」

那丫鬟應著去了，一盞茶功夫，三娘子同四娘子便手拉著手的來了，相互敘了離，馮家三位娘子一同打開衣服包，將衣服拎著看了又看，甚是歡喜。

李芝蘭讚歎道「這等手藝，就是皇宮綉娘，也比不得。」

潘金蓮微微垂首，謙道「大娘子過譽了。」

三娘子笑道「聽相公說，二位娘子在紫石街開了間縫衣鋪子，往後咱們可少不得討擾了。」

慕若初笑道「三位娘子有什麼衣服要做，只管讓少游告訴我，我親自帶了金蓮姐來與你們裁衣。」

又說了會子閑話，慕若初等人方起身告辭，四人駛著馬車，往別處拜年去了。

走街串巷，直拜到晌午，四人才坐著馬車回了初園，李老漢早早迎出來，說來訪親朋的拜年禮都放在堂桌上了，四人進得迎春堂，就見八仙桌上擺滿了拜貼盤盒，紛紛驚詫道「竟有這麼多人來與咱們拜年！我瞧著有些拜貼上的名字都不認得。」拿出一個紅紙包禮物，道「柳豐登，誰認得？」

武大欣喜道「那是我鋪子隔壁賣燒鵝的。」

慕若初笑道「武大哥，你再來看看，若還有你的，直接拿回去。」隨即又對南宮離道「你幫著將武大哥的禮撿出來，然後將賀禮一應記錄在冊，收進庫房吧。」

南宮離應下，慕若初不讓潘金蓮再做別的，只煮了些角兒與四人吃了，便各自回房歇息，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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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南宮離拿了禮冊來到望月小築，見書房燭火通明，便朝內走去，拐過屏風，就見慕若初著一身藕色雲紋寢衣，正坐在書房寫字。

他一愣，正踟躇著，慕若初抬眼見他來了，微笑道「你來了？進來坐吧。」說著話，指了指窗前圓椅。南宮離這才上前，將禮冊遞與她，轉身坐在一旁。

慕若初拿眼指了指茶案上的茶壺，道「這是新沏的楓露茶，你倒了嘗嘗。」

南宮離依言倒了一盞茶，呷了一口，微笑道「苦而不澀，入口清香，好茶。」

慕若初笑道「那是前日龍笙新得的茶，統共就得了三罐，各給了我與少游一人一罐。」

南宮離細細品茶，見屋中爐火燒的正旺，笑道「外頭天寒地凍，嫂嫂這屋裡卻是溫暖如春，竟比我屋裡暖上許多。」

慕若初邊翻看禮冊，邊說道「當初我讓你也在窗前掛張窗幔，你不肯，這幔極擋風寒。」

南宮離笑道「阿離身子強健，不甚怕冷。」

慕若初忽然想起雪狼，問道「小雪狼可餵了？它那洞里冷不冷？」

南宮離道「依著嫂嫂說的，已扔了只活雞給它獵食，那洞封閉的緊，它在裡頭卧了半日，竟把洞里烘的有了暖意，定然不會凍著。」

慕若初聽了這話，方才放心，低頭專看禮冊，忽見到上面記著「甄奇贈：西子醉香料一盒，卧褥香爐一對。」不禁大感興趣，道「這甄奇是誰？送的禮這般別緻，你取來與我。」

南宮離應著去了不多時，拿了一個綉薔薇花錦盒，拎著一個錯金鏤空熏香球回得書房，慕若初見了甚是喜歡，接過手，打開錦盒細細聞來，一股薔薇花香混著乳香，若有似無的，湊近了聞，反聞不出氣味，這般虛無縹緲，更令人神醉，怪不得喚做西子醉。

她忙取了些香料置於香薰球中，又讓南宮離將另一個拿來，依舊裝了香料送與潘金蓮，當晚便將這香薰球掛與床帳中，一夜香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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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潘金蓮見日頭已上三竿，慕若初還未起，便上樓喚她，半晌，才聽得屋裡慕若初沉沉邁步，慢慢的開了門，又怏怏的躺回床上去了。

潘金蓮見房中窗幔皆還拉著，遂走到窗前拉開窗幔，慕若初弱弱道「金蓮姐，我頭沉沉的，身上也不自在。」

潘金蓮忙走到床前，掛起半邊帳幔，問道「怎麼了？可是受了寒？」見她臉上燒的飛紅，伸手摸了摸額頭，只覺燙手，驚呼道「哎呦！這般燙可了不得，定是這兩日疲累，傷著風了！我去叫阿離兄弟尋個大夫來與你瞧瞧。」說著起身就要走。

慕若初叫住她道「不必尋大夫了，你拿紙筆與我，我寫個方子，只叫阿離按這方子抓幾劑葯與我吃吧。」

潘金蓮問道「初兒還懂醫理？」

慕若初笑道「我哪裡懂什麼醫理，不過是聽別人說的方子。」

潘金蓮應了，到書房研了磨，將筆墨紙硯放在一個盤子里拖到房中，掇了張描金方几放在慕若初床上，又將筆墨紙硯放在几上，慕若初坐起身來，提筆寫了個方子：柴胡二錢，陳皮二錢，防風二錢，冰糖二錢，甘草一錢，赤芍一錢，生薑一錢。

寫罷將方子折了交與潘金蓮道「讓阿離去按方子抓三劑來我吃。」頓了頓又道「再買些蜜餞與我吃，要酸酸甜甜的。」

潘金蓮笑道「恁地怕苦？孩子似的。」說著接過方子揣進袖中，又將矮几撤去，掇著筆墨紙硯去了。

交代完南宮離，又提了一籠銀霜炭到慕若初房中，將爐火重燒的旺旺的，又從立櫃中取出灰鼠衾被與她蓋上，到廚房煮了一碗紅豆粳米粥端來與她吃。

慕若初懶怠起床，見她巴巴的為自己煮了這粥，也只得坐起來吃了半碗，便又躺下闔眼睡去。

不多時，南宮離抓了葯來，潘金蓮忙拿到廚房將葯煎了，盛在碗里，並蜜餞一同拿盤子端著送到慕若初房裡，照顧她吃了葯，扶她躺下，將被子掖好，道「吃了葯千萬不可再著風，凈桶給你放在屏風外頭了，你若想解手便在屋裡解吧，莫要出去。好好發發汗，疏散疏散就好了。」慕若初只是昏昏沉沉應著，潘金蓮又囑咐幾句方去。

慕若初一日都未起床，南宮離來看時，見她正睡著，便走了，只潘金蓮，隔一個時辰便來看她一次，遞茶遞水，十分經心。

這樣不管不顧的躺了兩日，身子覺得好了許多，又吃了幾劑葯，便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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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好之後，慕若初忙不迭的帶著南宮離開始尋工找匠，修繕起織女坊來，朱紅匾額，青石鋪地，一層置貨架、錢櫃、客桌椅、裁衣桌椅等置辦完畢，又將二層用水紅珠簾紗帳隔成三間，每間設四張軟榻並兩張描金茶几，三層兩間卧房各打了一張大炕，桌椅箱架置辦齊全，又將廚房買鍋置灶，櫥櫃碟碗置辦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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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到了正月初九，正是潘金蓮的生日，慕若初一大早便拿了壽禮相贈，送了兩匹綢緞，一件灰鼠皮襖，一個小描金頭面匣兒，裡頭裝著一件金累絲鳳釵、兩對金鑲玉耳墜兒、一件銀絲?髻；南宮離送了一匹綾緞，一個琉璃花瓶，一件秋香色羽紗鶴氅；武大送了一副銀簪，一副銀鐲兒，一對銀鑲玉墜兒。

慕若初寫了帖子令南宮離去請梅、馮府上女眷來府上飲酒，晌午之前，梅大娘子及馮家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皆帶了禮物，坐著轎子來至初園。

潘金蓮穿紅綾襖兒，藍織金裙子，銀鼠皮襖，銀絲?髻，珠子簪兒，與慕若初同到門首相迎，笑讓著將眾婦人迎進堂內，讓了座遞茶。

李芝蘭稱五娘子身子不自在，遂不能前來，只把二娘子介紹了一番，慕若初第一次見這馮二娘子，但見她紫膛麵皮，五短身材，其他三個皆穿著貂鼠皮襖禦寒，獨她穿了件石青色撒花衲襖，可見平日慣不受寵。

南宮離去請了獅子樓的三個廚子來家中整置酒菜，不多時，壽桃壽麵、果酒菜饌擺了滿滿一桌，眾婦人入席，飲酒談笑，至吃到申時方散。

掌燈時分，家中又整置一桌酒席，單武大、南宮離、慕若初、潘金蓮四人，猜枚行令，擲骰飲酒，至耍到三更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