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露華濃

祝萋萋望着銅鏡中那張普通的丫頭臉，即便是穿上男裝，甚至眉宇之間露出幾絲精明，可依舊看起來過分普通了，就像這張臉根本不是她的。

她從裁衣鋪中出來，手持一把金色摺扇，雖其貌不揚，但好在也似個柔弱公子哥模樣。卻見鋪子外各色彩燈掛滿了街道兩旁，似是特別節日，街上是三兩成群的青年男女，熱鬧非凡。

這民間風俗與宮廷截然不同，宮中繁文縟節恰將那熱鬧氣氛消耗殆盡，不過是些飲宴歌舞，這街道兩邊卻不然，不時便有雜耍，亦或是燈籠上掛着紅色紙條的猜燈謎遊戲，又亦或類似投壺的遊戲，投中便有禮物。

她正看得起興，卻見不遠處正掛着一幅美人圖，其上女子纖腰束素，素手持着美人扇子嫣然含笑，一襲嫩黃色衣衫，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竟也算得上傾國傾城。她坐在亭台樓閣之中似乎在沖什麼人笑。

祝萋萋獃獃望着那副畫，只覺身體被抽空，伸手緩緩撫摸上畫中美人裙鋸，眼眶卻越來越溫熱。

「小公子，若是喜歡不妨參加我們的燈謎比賽……」旁邊一個穿着灰衣錦緞的中年男子捻了捻鬍子提醒道。

祝萋萋自其中驚醒，微微頷首，唇邊帶笑，臉上卻疑惑起來：「這不能用錢直接買么？」

「這位小公子倒是有趣，這用錢買自是可以，不過猜燈謎不過是一時之趣，公子直接用錢財衡量，豈非掃興？」說話的女子自三兩人群中走來，媚眼如絲，唇瓣帶笑，那笑意似是永不會掉落一般，眉眼之中帶着幾絲熱忱。

祝萋萋見這女子約莫十六七八歲的模樣。一聲紅衣，顯得神采奕奕，周圍已然出現低呼，正當她疑惑間，那女子已然福了福身。抬眸間，一雙眼睛卻不似方才那般嬌媚，反而……賊溜溜的朝她眨了下眼。

祝萋萋：「……」

然周圍已然低聲討論起來了，聲音悉數落在祝萋萋耳朵里。

「這不是萬花坊露華濃么？」

「最近萬花坊最紅的姑娘……」

「現在已經是花魁了……」

「……」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這蘭桂樓的燈謎比賽，需得前三甲方有機會有這獎品，說起這獎品，這幅美人圖委實算不得什麼，乃是個三等獎。」

那中年男子摸了摸鬍鬚，頗有些自得，將那美人圖一收，帶着眾人朝不遠處的蘭桂樓門口行去，上面兩個大燈籠和十幾個小燈籠將門口照的燈火通明。只聽那中年男子道：「這一等獎乃是友人所贈，置於盒中，傳聞乃是一修道仙人用血抄就的經書。而這二等獎乃是一把古琴，相傳是當今琴聖原碎羽親手所鑄，而這三等獎美人圖乃是京城之中有名的畫師曲源清所繪……」

露華濃微微側身靠近祝萋萋，低聲笑道：「不知小公子是想要那樣珍品？」

祝萋萋斜睨了她一眼，不做聲，雖是青樓女子，未免也過分主動了些。

「老闆，說了半天，你這燈謎比賽還比不比拉，不必我可走了……」旁邊的小妹妹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鼻子催促道。

周圍的少男少女也經不起這般磨性子，也開始催促起來，那老闆打了個哈哈，拿起一面鑼敲了敲大聲吆喝道：「比賽開始。」

「第一題：擒賊擒王。請打一稱謂。」

「捕頭。」祝萋萋張口便來。

「捕頭怎麼能說是王呢？我倒覺得是最大的官兒……可最大的是……」旁邊的小姑涼嘀嘀咕咕半晌說不出來，忽然啞然，瞅了瞅別人又不敢亂說。

眾人也一臉茫然，訥訥不敢說話。

如此祝萋萋輕鬆拿了頭菜，那老闆將一根紅色竹籤遞給了她。緊接着搶答越來越激烈，約莫三十多道題后，祝萋萋手中已經有十三根紅簽，那露華濃手中與她不相上下，也是十三根簽，另外一綠衣女子手中六根長簽外，其餘人手中或多或少握著一兩根簽，只得湊熱鬧看三人搶來搶去。

又過了幾輪搶答，祝萋萋卻不再做答，只等落入第三，卻誰道露華濃也不作答，越到後面越難，眾人都答不出來。

「只圖內心合得來（打一節氣）」

「冬至。」那聲音自不遠處從換來，富有磁性，那人也似吸鐵石一般將人目光吸了過去。

祝萋萋轉頭望去，只見那人劍眉星目，烏黑深邃的眸中似一汪黑湖，收斂的高貴與優雅。唇邊帶笑，多情似無情，似火卻如冰，旁人近身不得。

那人手上一把水墨摺扇，一襲紫衣，襯托得丰神俊朗，卻朝她走來。

她望着那人，卻覺胸口似被插入一方利劍難以呼吸，彷彿低頭就能看到滿手血液，她甩了甩頭，再朝那人細細望去，此子雖俊美非凡，可她往來大寒與大齊，從未見過此人，豈會有這般感受，不若是因換了身體就連記憶都偏差了？

她不及細想，那人手上已經拿了十二根紅簽。

老闆道：「還有最後一題，人半途而廢，打一姓氏。」

「徐。」那白面公子微微一笑，對老闆打趣道：「這可怎生得好，我三人據是答對了十三題。」

「公子莫急，我這還有三道題，搶答第一題則送一等獎，第二題送二等獎，第三題送三等獎。」老闆欣然道。

這情形正和她意，卻聽那老闆繼續道：「謎面：恰似斜雁過西樓，打一字。」

「朱。」

「掀起蓋頭美人出，打一字。」

「一。」露華濃伸手接過那古琴，頗為驕傲的朝祝萋萋抬了抬下巴，似是挑釁。

「寒秋日臨近，打一字。」

祝萋萋一愣，腦子卻似卡住了一般，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來，「寒秋日臨近」到底是什麼？

旁邊的露華濃眨巴了下眼睛，故作感慨道：「某些人不會被這些個燈謎給難住了吧……」

還真是，祝萋萋腦殼疼。

「小公子，若是我數十個數你答不出來，這美人圖可就收回了……」老闆捻了捻鬍子頗為可惜道。

「……」祝萋萋咬了咬唇，望着那副畫的畫軸，目光中竟多了幾絲哀傷。

「十、九、八、七、六、五、四……」耳邊已經傳來眾人的倒數聲。

「香。」不知為何腦海中有個聲音低聲道。

祝萋萋搶道：「鄉。」

那老闆頓時眉開眼笑，點了點頭將那美人圖遞給她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不錯不錯，就是香料的香。」

祝萋萋結果那副畫，一臉黑線，合著字音對了也行？

不過方才傳音入密之人，聲音雖鮮少聽，但若是她沒猜錯，便是方才那位對答如流的白面公子。

她，真的不認識他嗎？

或者說，祝萋萋真的不認識他嗎？

她轉身，露華濃與那白面公子已不見了，她打開那副美人圖，望着其上眉目如畫的女子，眸光中卻露出幾絲凌厲：「既然我不回大寒，那便先來會會這大梁皇室。喚雲，你為我受的苦，不會白受的。」

望見右下角的印章——曲源清，她想，大梁這位才華橫溢的畫師是時候該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