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官妓到侍妾

我叫阿少，生在鄭國女閭（官妓居住的館所），也不知娘親用了什麼辦法，硬是讓我在這看管森嚴的地方長了起來。金釵之年，娘親允許我隨意出門了。娘親常給我帶回蓮花池裏的蓮花，我要親自去看看。

一路上，人們總是盯着我看，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我特別地興奮，也就無視了這些目光。

我一路小跑到蓮花池邊，數着池中的蓮花。我突然聽到細細簌簌的聲音，回頭一看，竟然有好些男子躲在樹后看我，我突然羞澀了起來，急忙跑回了館所。

娘親問到：「有男人偷看你了？」我漲紅著臉，點了點頭。娘親又說：「你天生一副狐媚相，又懂得文字，將來一定能靠上一個好官家。從今日起，你就隨娘親去前面接送客人，看上了哪家公子定要說與娘親聽。」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自從我幫娘親給客人們端茶送水后，娘親的收入豐厚了許多，我偶爾彈個小曲，寫個字，也能賺兩個錢自用。

夏日裏，我還是喜歡去荷花池裏數荷花，不過現在，沒有人躲在樹后偷偷看了，倒是有一人同我一起數荷花。他喜歡披着頭髮，穿青色衣服，我天生就喜歡青色。他說話很好聽，畫功也是一流。他，像花、像玉，美麗、純潔、不忍觸碰。可是，他從未去過館所，也沒有那些做官人的傲氣，私以為這樣的人，娘親是不喜歡的。我便未向娘親提起。

轉眼二八年華，館所里突然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官妓們都華服以待，娘親把我精心打扮了一番，說：「今天來的是王室里的人，聽說公子蠻也會來，你要好好表現。」

我看娘親是真的開心，我也開心，可是想到荷花池邊的他，我又傷心了。外面傳來嬌滴滴、齊整整的「拜見公子」「拜見公主」，我問娘親：「我們不出去嗎？」娘親笑着說：「當然要出去，不過要特殊一點。」娘親指了指二層樓台，我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意思。

我上了樓台，瞥見娘親偷偷與眾樂師做了個手勢，樂聲起，我緩緩立起，背朝大廳，把最新編的採蓮舞用柔美的身段展示了出來。樂聲停，我朝大廳行了個禮，娘親及時出現在公子公主面前，向他們介紹着我，介紹完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近，行了個大禮，道：「拜見公子、拜見公主」。

「起來吧！」那公主用快活的聲音回答道，「我早就聽說這兒有個絕世媚娘，本公主想來瞧瞧到底有多好看。」

公主說的話我其實沒有聽進去，我的目光落在那公子身上，那不就他嗎？他看到我也是先驚訝了一番，然後朝我笑了笑，我心裏也有底了，臉上竟不自覺泛起了紅暈，還痴痴地笑着。

娘親見我許久沒有回公主的話，碰了碰我，我打了個激靈，道：「謝公主誇獎。」卻不知怎的，笑嘻嘻的公主突然陰沉個臉，說：「你，我要帶回去做我貼身丫鬟。」我驚詫地看着母親。母親連忙說：「阿少，還不快謝謝公主。」我急忙跪下道謝。公主說到：「你也叫『少』，真有意思。你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入宮來見我。」

宮裏的人走後，母親語重心長地說：「本想讓你嫁到官宦人家，沒曾想卻讓一個公主看上。也好，也好，比一輩子待在這兒要好很多。你到了宮裏要守規矩，打扮上不要太出挑，才氣上也要收斂一點。那些王子皇孫們，哎，萬一一個個都看上你了，真是」

「那不是很好嗎？我就可以做妃子，做夫人，不是比嫁到官宦家更好嗎？」

母親看了一眼我，起身說到：「王室里的人好面子，又詭計多端，我怕你得不到名分還要被糟蹋，官宦家好歹做個妾室，憑你的才智，抓住男人的心還是小菜一碟。」

母親轉過身，說：「算了，不說了，反正你是要入宮的。我看這公主單純得很，你好心伺候着就行。」

我站起身來，本想和母親坦白公子蠻的事也咽了回去，弱弱問了一句：「我的生父是誰？」母親突然嚴肅起來：「從小就和你說了，不要問這個問題。趕快收拾東西吧。」

宮門口一小太監正等着我，他看了看我的裝扮，叫我把身上的配飾都摘了下來，他通通放進袖口裏。只第三日我就見我那腰間的玉佩被他掛在身上。

我隨着他到了公主寢殿。這小太監看起來和我年齡相仿，模樣很是可人，白白凈凈的皮膚，大眼睛長睫毛，怕是常被人誤會是女孩子吧。我正打量這小太監，公主就來了。我行了個大禮，公主將我扶起，道：「我的貼身丫鬟不必這麼多規矩，貴公公，你先下去。」「諾。」

公主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看着我，我第一次認真地欣賞這面盤，娥眉鳳眼，杏眼桃腮，嬌而不媚，比起妓館中長大的我，多了些許王室的威儀，但又不乏少女的天真。

「看夠了沒有？」我低下頭去。「好了，你不要怕，我在館所里是裝出來的，我也是受人所託、替人辦事。」公主邊說邊坐下，「首先，你要另取一個名字。我也叫『少』，這樣會壞了規矩。我賜你『蔽』姓，名『蘇』吧。」

「謝公主賜姓，謝公主賜名。」

「另外，你要學習王室禮儀，這樣以後才能做我嫂嫂啊。」

我大驚，急忙下跪，連連叩拜，道：「多謝公主。」公主看着我說：「你這就明白了？」突然想起娘親叫我收斂才智，回答到：「不是很明白。」

「那你明白了多少？」

「公主賜奴婢姓名，叫我習禮儀，想把我送給某位兄長做賀禮。」

「賀禮？不過節，不求人，我送什麼賀禮？到底是館所里養出的，看來文字功課你也得同着我一起去聽聽。我哥哥，蠻，看上你了，不能直接從館所中娶你，便讓你先過來做個丫鬟，好待也是宮裏的人，娶你做侍妾是沒問題的。」

我聽着這話，心裏很不是滋味，卻也只能叩謝公主。

我陪着公主在園子裏走着，公主開心地逗着手裏的黑貓，我的心思還在那「侍妾」兩字上。侍妾比丫鬟還要低人一等，不僅要做妾室該做的事，還是主人用來交易的籌碼，賭局上沒錢了可以壓侍妾、收買人心可以用侍妾，我還不如回館所里，好歹有個自由。可是侍妾同出身沒什麼太大關係，有足夠的金子就可以買回家，為什麼還要走這麼個麻煩程序呢？

忽聽見旁人道：「拜見公子。」我一抬頭，他就站在我正前方，只是眼睛卻看向公主。公主開口道：「公子有話要同我說，你們都退下，蘇你留下。」待到旁人都退下，公主俏皮地說：「那我也走了，你們好好聊。」公主一邊逗著貓一邊離開。

我心裏又羞澀又生氣，只說了句：「拜見公子」。

蠻笑了笑，說：「如此生疏，看來公主教導有方。怎麼改名蘇了？」

「公主名『少』，不敢冒犯。公主仁慈，賜我『蔽』姓『蘇』名。」

「有才，有才。不愧是我們的小妹。」

我生氣地看着蠻，也不應他的話。他看着我，笑了笑，說：「公主都與你說了？」

我沒好氣地回答到：「說了，講得很清楚。」

「那就好，你就乖乖等着我吧。」說完便揚長而去了。

他說話的聲音變了，沒有在荷花池邊那麼溫柔動聽，那是一種命令、一種主人的命令。

同公主回了房間，陪公主午飯後伺候她上床午憩。我總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只是感覺自己被人帶入了一個局，而我雖然是一顆棋子，但也是很關鍵的一顆。

下午公主被大王叫去問功課，公主叫我送盒點心給蠻。還未走到正門口，見一王室打扮的男子入了蠻的大廳，兩個太監朝外面探了探頭，指揮着侍女們從廳里出去，然後兩個太監關了門，侍女們也都散去了。

我悄悄蹲在門前，怕窗紙上會印出我的影子。只聽蠻說：「夷兄，請坐。」原來是大王的長子，公子夷。「那女子可是順利進宮了？」這是夷的聲音。

「兄長放心，一切順利。」

「你確定那女子喜歡你？」

「你弟弟蠻見過多少少女，她們懷春的樣子我自然是熟悉不過了。」

「小妹可知我們的事？」

「她不知，她只當是我看上了官妓不好意思向父王開口討這女子罷了。再說這女子生得狐媚，要是被父王看見，小妹生母姚少妃的地位怕也是要不保的。」

「好，好，好。為了保住我們的小妹，此事」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扭頭一看是貴公公。我順勢把糕點打翻在地，貴公公問：「你怎麼蹲在這？」我笑了笑，答到：「奉公主之命來給公子送點心，我笨手笨腳滑倒在地上了。」

貴公公蹲下來幫我拾起糕點，大廳的門打開，兩位公子站在我們面前。我倆連忙跪拜。公子夷彎腰對着我說：「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

「生得着實好看，也有幾分像，便宜了那夏御叔。」

公子蠻說到：「行了，你們走吧。替我謝謝小妹的點心。」

我和貴公公趕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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