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驗真假

第三十七章 驗真假

到了那邊,只見湖面上飄著一堆翻白的錦鯉,一名漁夫正拿著魚網撈,地上已是堆了好幾條,一動不動。

「這魚怎麼了?」面對伍榕的詢問,漁夫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一到這裡就發現浮著一堆死魚,有十幾條呢,我瞧著可惜,就打算撈回去晒成魚乾,慢慢吃。」

一名老漢聽到他的話,搖頭道:「後生,我勸你還是別吃了。」

漁夫笑道:「怎麼,老漢怕這魚有毒?」

老漢搖頭道:「毒倒不至於,不過死得這麼蹊蹺,還是謹慎點好。不怕告訴你,三十年前,太湖曾鬧過一場魚瘟,不止湖裡的魚死了大半,吃病魚的人也死了好幾個;過了好些年,這太湖的魚才慢慢恢復。」

漁夫正好又撈上來幾尾死魚,聽到這話,嚇得連竿子也不要了,慌聲道:「那……那我還是不撈了。」

待他們走後,伍榕也欲離去,在經過那堆死魚時,除了魚腥外,還意外聞到一絲酒氣,奇怪,這魚身上怎麼會有酒氣?

想到這裡,伍榕蹲下身,撿起一條魚湊到鼻下,離得近了,那股酒氣越發明顯,其它幾條魚亦是如此,全部帶有濃重的酒氣,就像是……醉死的。

說起來,她昨日檢查鄭旦掌心的時候,曾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酒氣,因為實在太淡,所以她沒往心裡去,如今想來,實在有幾分古怪。

「小姐,咱們快走吧。」婢女怕這些魚真像之前那個老漢說的那般得了瘟病,催促著伍榕趕緊離開。

伍榕眸光閃爍不定,半晌,她徐聲道:「你說……這些死魚會不會與昨日的觀魚大會有關?」

婢女詫異地道:「小姐何出此言?」

伍榕沒有回答,而是道:「撿幾條魚帶上,我們去相國府。」

到了相國府,從下人口中得知伍子胥一早就出去了,還未回來,公孫離倒是在府中。

他得知伍榕的猜測后,思索道:「你是說,昨日錦鯉沉入水底,非驚於鄭美人容貌,而是醉酒之故?」

「不錯,所謂沉魚之姿,根本就是編造出來的謊言。」說著,伍榕又道:「公孫將軍見多識廣,可知是什麼酒?」

「酒有許多,但能夠活活醉死錦鯉的只有一種――」公孫離眸光一閃,徐徐吐出三個字來,「千日醉!」

「這是什麼酒?」

「京城最烈的酒,聽聞是仙人傳授的釀造之法,只需一杯就能讓人醉上千日而不醒,故名千日醉,是望仙樓的招牌。」

伍榕聞言,當即道:「我們去望仙樓看看。」

公孫離也有此意,逐與伍榕一起來到位於城東的望仙樓,此時正值午後,酒樓里人不多,小二正在抹桌子,看到有客人來,趕緊笑著迎了上來,待得落座后,殷勤地道:「二位客倌想吃點什麼?我們這裡有……」

公孫離打斷道:「一壺千日醉,一盆魚。」

小二連連答應,「好咧,不知這魚,客倌想怎麼個做法,是蒸是煮是煎?」

「什麼都不必,活著帶水端上來就行。」公孫離的要求令小二滿面詫異,小心翼翼地問道:「客倌是說……活的?」

「不錯。」面對公孫離的回答,小二訕笑道:「客倌莫說笑了,這活魚怎麼吃?」

伍榕柳眉一皺,不悅地道:「讓你拿就拿,哪來這麼多廢話?又不會少給你錢。」

小二正要再說,身形微胖的掌柜走過來道:「既是客倌的要求,你照辦就是了。」

「是。」待小二離去后,掌柜賠笑道:「小子不懂事,二位客倌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無妨。」公孫離笑一笑,道:「我聽說你這裡的千日醉,能讓人醉上千日方醒,果真嗎?」

「要真是這樣,那我這店裡豈非全是醉酒不醒的客人了?」掌柜笑著答了一句,又道:「所謂千日就是一個名稱與傳說罷了,喝多了醉上一日也就醒過來了。」

說話間,小二已是端了魚和酒過來,剛一揭開酒蓋,便能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酒香。

打發掌柜二人離去后,公孫離將酒倒是盆中,清水一下子變成了酒水,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悠然自得的鯉魚動作變得遲緩,就像人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

伍榕心中一喜,盯得越發緊,可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那鯉魚都沒有死,反而又漸漸變得平穩,似乎是從酒醉中清醒過來。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伍榕滿面失望地低語著,又不甘心地道:「還有更烈的酒嗎?」

「其它地方我不知道,但京城肯定是沒有了。」公孫離的回答令伍榕不知所措,「那怎麼辦?」說著,她又急切地道:「我肯定那些魚是醉死的,否則不會有那麼大的酒味。」

「我知道,你別急。」公孫離思索片刻,道:「其實我們都想岔了,魚是怎麼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魚是否因鄭美人而沉。」

伍榕疑惑地道:「這不是同一件事嗎?」

公孫離神秘一笑,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待他說完,伍榕一掃之前的焦灼不安,拍手笑道:「不錯,這才是最要緊的,我竟然給忽略了。」說著,她迫不及待地道:「我現在就去見太王太后。」

「我送小姐過去。」公孫離放下幾枚銅錢,與伍榕一道離開瞭望仙樓。

小二端起那盆滿是酒味的水,來到櫃檯前,疑惑地道:「掌柜的,您說剛才那兩位客倌,究竟是在做什麼呢,好好一壺酒,居然倒給了魚喝,真讓人想不明白。」

「好好做你的事,哪來這麼多話。」掌柜瞪了他一眼,又道:「我出去一趟,你們幾個好生看顧。」

「知道了。」在小二答應后,掌柜自後門離開望仙樓,悄悄來到文府,一見了文種便急忙道:「出事了,出事了。」

文種疑惑地道:「何事讓你如此大驚小怪?」

掌柜趕緊將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公孫離做夢也沒想到,望仙樓是文種的產業,而這掌柜,亦是多年前混跡在吳國的越人,一直在暗中刺探情報。

文種聽完,亦是駭然失色,「他們發現了沉魚的秘密?」

「八九不離十,幸好他們不知道千日醉原液,否則真是麻煩了。」掌柜憂心忡忡地說著。

望仙樓賣出的千日醉,都是兌過水的,真正釀造出來的原液,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種原液,人只需喝上一杯,就會大醉三四日,若是喝得太多,就會一醉不醒。

鄭旦倒入湖中的,正是千日醉原液,那些錦鯉吞下后,被活活醉死。

「我隱約聽那伍小姐提起太王太后,怕是要對宮裡那位不利,您可得儘快提醒他們。」

「知道了,你回去吧。」在打發掌柜離去后,文種不敢怠慢,立刻去見了伯嚭,在鄭旦這件事上,伯嚭與他們是站在同一個陣線的,這麼好的幫手,自然不能浪費了。

再說伍榕那邊,回到王宮后,便立刻去見了太王太后,她倒也聰明,沒有急著說沉魚的事情,在陪著太王太後用過晚膳后,方才故作無意地說出太湖邊見到死魚以及對鄭旦的懷疑。

太王太后冷哼一聲,「沉魚一事,果然是假的。」

「榕兒不敢斷定,但確有幾分懷疑。」伍榕挽著太王太后的手臂道:「祖母您想啊,那錦鯉只知在水中游,又怎麼會懂得分美醜,分明是有人暗中使手段,欺騙夫差哥哥。」

「真是好大的膽子!」太王太后本就不喜歡鄭旦,此刻聽伍榕一說,更是不悅,當即道:「去請大王過來。」

「祖母且慢。」伍榕阻止道:「夫差哥哥被那越女迷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僅憑一面之詞,又怎肯相信。」

「那依你所見,如何才能讓大王相信?」

伍榕早已想好了說辭,當即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再沒什麼比親眼見到更能讓人信服的了。」頓一頓,她又道:「祖母可以明日一早,請夫差哥哥來觀魚,只要見到鄭旦不能令魚沉入水底,自然就明白了。」

伍榕等了一會兒,不見太王太后說話,疑惑地抬起頭來,只見後者正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她疑惑地撫著臉頰,「祖母怎麼這樣看著榕兒,可是榕兒臉上髒了?」

太王太后抬手在她額上一點,道「臉上不臟,就是這小心思啊,多了許多,哀家還道你今兒個怎麼這般乖巧,特意來陪哀家用膳,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

見太王太后瞧穿了自己的心思,伍榕嘻嘻一笑,撒嬌道:「榕兒也是不想夫差哥哥被人矇騙,這才出此下策,還請祖母恕罪。」

太王太后慈愛地撫著伍榕的肩膀,「哀家知道,這宮裡頭,就屬你對差兒最是用心。」

伍榕試探道:「那明日……」

太后太后眉目一冷,淡淡道:「此等心機深沉的女子,自然不能留在差兒身邊。」

聽到這話,伍榕知道太王太后同意的自己的計劃,大喜過望,「多謝祖母。」

翌日清晨,夫差下朝之後,照常來到百寧殿請安,他到的時候,正好看到阿依退下,隨口道:「怎麼不見劉美人?」

太王太后抿了口茶,涼聲道:「原來你還記得宮裡有一位劉美人,哀家還以為除了那位鄭美人,你誰也不記得了。」

夫差被她說得尷尬不已,賠笑道:「祖母說笑了。」

太王太后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劉姬讓阿依來稟告一聲,她這兩日腹泄不止,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所以不能來百寧殿請安。」

夫差詫異地道:「好端端地怎麼會這樣,可有請太醫瞧過?」

「瞧了,太醫說是因為服食了巴豆。」不等夫差言語,太王太后又道:「昨兒個鄭美人身邊一個叫夷光的宮女送了一碗翡翠湯去攬月樓,吃下沒多久,劉姬就開始腹痛腹泄,你說巧不巧?」

夫差哪會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祖母懷疑鄭美人在湯里下巴豆?這怎麼可能。且不說她與劉姬無怨無仇,就說鄭美人初入王宮,又被禁足在掖庭,哪來的巴豆?」

「你倒是護得牢。」太王太后淡淡一句,伸手道:「陪哀家去太華池邊走走。」

「是。」夫差恭敬地答應一聲,扶著太王太後步出百寧殿,夏末的清晨,不已是有了幾分涼爽,清風徐徐,拂在面上甚是舒爽。

一路來到太華池邊,意外瞧見伍榕在這裡餵魚,後者瞧見他們過來,連忙屈膝行禮,「榕兒見過祖母,見過……」她抬頭看了夫差一眼,低聲道:「見過大王。」

聽到她這麼疏離的稱呼,夫差軒一軒眉,「怎麼,還在為前日的事情生氣?」

伍榕悶聲道:「榕兒怎敢生大王的氣。」

「這嘴都快能掛油瓶了,還說沒生氣。」夫差笑斥了一句,溫言道:「前日是本王語氣嚴厲了一些,但你也確實有所不對,咱們一過抵過一過,就這麼算了可好?」

「嗯。」伍榕乖巧地點點頭,她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再說了,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呢。

太王太后取過伍榕手裡的魚食,隨手灑出去,頓時引來無數錦鯉,她看著在水中爭相搶食的魚兒,道:「哀家聽說,鄭美人在太湖之上觀魚時,那些錦鯉紛紛沉入湖底,是真的嗎?」

夫差連忙道:「孫兒親眼所見。」

「哀家也想瞧瞧這等奇景,不知可否?」聽到太王太后詢問,夫差連忙道:「祖母想看,當然可以,只是鄭美人如今被禁足在掖庭,不能來這太華池,除非……」

「除非什麼?」

夫差拱手道:「除非祖母肯解了她的禁足。」

太王太后淡然一笑,「哀家才禁足她一日,大王便如此心疼了。」她拍一拍沾在手上的魚食,道:「罷了,只要她能讓哀家見到沉魚之景,哀家就解了她的禁足。」

夫差大喜,連忙道:「多謝祖母。」說著,他對站在一旁的王慎道:「還不趕緊去掖庭傳太王太后的旨意。」

「諾。」王慎躬身離去,等了約摸一柱香的功夫,鄭旦在夷光的攙扶下緩步而來,明媚似金的陽光穿過枝椏樹葉落在她身上,猶如蒙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看得夫差痴了神。

狐媚!

伍榕的心底暗暗罵了一句,但很快便又心情大好,因為過了今日,她就再也不用看到這張惹人生厭的臉了,而夫差哥哥也會明白,誰才是真心待他的人。

「參見太王太后,參見大王。」鄭旦屈膝行禮,聲音溫軟嬌弱,令人心生憐惜。

夫差上前扶起她,柔聲道:「你身子不好,無需多禮。」

太王太后看在眼裡,淡然道:「哀家聽說鄭美人容顏傾城,連水中錦鯉亦為之傾倒,不敢游曳在你身邊,甚是好奇,想親眼見一見沉魚奇景。」

鄭旦怯怯地道:「臣妾只是蒲柳之姿,實在當不得太王太后如此盛讚。」

太王太后淡然一笑,「去吧。」

「是。」鄭旦低眉應了一聲,扶著夷光的手來到池邊,陽光灑落,將二人的影子投落在水面上,猶如臨水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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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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