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遇

第二十二章 再遇

夷光心亂如麻,原以為那一次死裡逃生后,再不會與吳軍有任何瓜葛,沒想到竟會再遇見繁樓,而且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認出自己了。

夷光定一定心神,故作平靜地道:「公子若要看病,就請去後面排隊,別阻礙其他病人。」

繁樓笑道:「你就這樣對待好不容易相見的故人嗎?」

夷光長睫微顫,勉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公子認錯人了,我從未見過你。」

面對她的否認,繁樓也不生氣,揚眉道:「既然姑娘不肯相認,那繁樓也不勉強,告辭。」

夷光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站起身來的繁樓又道:「對了,伍相國一直在找當初失蹤的兩名越女,相信他會對姑娘很感興趣。」

夷光面容煞白,要是讓伍子胥知道她在這裡……

「站住!」夷光連忙喚住意欲離去的繁樓,隨即對等候在旁邊的病人道:「諸位,我與這位公子有些話要說,不便看診,還請你們明日再來。」

眾人雖然失望,卻沒有為難夷光,紛紛離去,在他們走後,夷光正要說話,不遠處突然傳來喝罵的聲音,只見之前離去的那位老漢被幾名士兵圍在中間,其中一人奪過他手裡的籃子一陣翻找。

「還給我!」老漢想去拿回去,卻被人踢翻在地,痛得蜷起了身子,士兵猶不滿意,罵罵咧咧地道:「老東西,可讓我們好找,快把欠的賦稅給交了,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老漢忍痛道:「我要是有錢,早就交了,哪會拖到現在。」

「沒錢?」士兵揚一揚藥包,冷笑道:「那你哪來的錢抓藥?」

「這是那位姑娘好心贈的。」老漢哀求道:「我真的沒錢,還請你們再通融通融。」

「那就拿糧食來抵。」面對士兵的要求,老漢滿面無奈地道:「我年邁體衰,又久病纏身,實在是種不動地,僅剩的口糧也在前日被你們收走了,只剩下這幾個剛挖來的芋頭了。」

士兵並沒有同情他,反而拉長了臉道:「我們兄弟在外面拚命,你可倒好,交點賦稅糧錢也推三阻四;我告訴你,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面對蠻不講理的士兵,老漢悲聲道:「我真的沒糧,你們就算把我逼死了也沒用啊。」

「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嗎?好,大爺就陪你玩玩!」士兵一邊說著一邊狠狠一踢在老漢身上,其餘幾名士兵也紛紛效仿,老漢不敢反抗,躬著身子默默忍受。

夷光看不過眼,阻止道:「住手!」

趁著那些士兵愣神的功夫,她趕緊過去扶起瘦骨嶙峋的老漢,「他已經說了沒有餘糧,你們還想怎樣?」

見是一個女子,那些士兵露出色眯眯的笑容,「喲,小娘子膽子不小,居然敢管我們的事?要不……」

夷光扶著老漢退後一步,冷聲道:「這裡是天子腳下,你們不要亂來!

她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旁邊的水缸,一個葫蘆瓢靜靜飄浮在水面上,剛才過來的時候,她悄悄抓了一些石灰在手裡,石灰入眼,不可碰水,否則就會灼傷眼睛,然而很多人慌亂之時,會忘記這件事,生生毀了雙眼。

士兵絲毫沒有在意她的話,反而一步步逼近,淫笑道:「小娘子別怕,爺幾個會好好疼你的。」

夷光暗自搖頭,這哪是士兵,簡直是流氓匪徒,難怪百姓過的如此艱難,「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王法?」那些士兵彷彿聽到極為好笑的事情,一起大聲笑了起來,待得笑過後,其中一人拍著腰間佩刀,得意地道:「這就是王法!」說著,他伸手往夷光面上摸來,嘴裡道:「來,快讓爺幾個樂呵樂……啊!」

那名士兵話說到一半,突然被石灰濛了眼睛,看不清眼前事物,另外那幾個士兵趕緊舀來水給他洗眼,結果可想而知,石灰遇水生熱,當即灼瞎了他的眼睛。

看見倒在地上哀嚎的夥伴,那幾名士兵又驚又怒,抽出佩刀指了夷光道:「好你個小娘子,居然如此歹毒,今日非殺了你不可!」

看到那幾名士兵凶神惡煞般地撲過來,老漢嚇得渾身發抖,夷光面色卻是異常平靜,在他們快到近前的時候,朝在一旁看戲的繁樓道:「你還不動手?!」

隨著她的話,沖在最前面的士兵的手被人一把握住,對方那五根手指猶如鐵鉗一般,攥得骨骼「咯咯」作響,痛得他面色煞白,急忙喝道:「快放手!」

繁樓面無表情地道:「你們是什麼人手下?」

「關你小子屁事,快放手,不然老子把你腦袋砍下來。」士兵急聲吼著,他幾乎能聽到自己指骨開裂的聲音。

「砍我腦袋?」繁樓冷笑一聲,「你們還不夠資格。」說著,他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痛得士兵渾身發抖,他實在熬不住痛,只得道:「我們是公孫……公孫將軍的手下。」

繁樓蹙眉道:「公孫離?」

「正是公孫將軍!」另外那幾名士兵得意地道:「知道怕了,這會兒磕頭求饒,說不定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繁樓氣極反笑,「公孫離治下無方,由著你們在這裡欺壓百姓,橫行霸道;今日我既然遇見,就替他好好管教一番,省得你們敗壞軍紀!」隨著這話,他不再留手,五指收攏,生生捏碎了那名士兵的指骨,在後者慘烈的哀嚎聲中,那些士兵紛紛攥緊佩刀沖了過來,結果連繁樓的動作都沒看清,就被奪去了佩刀。

望著空無一物的雙手,那些士兵終於怕了,色厲內茬地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繁樓。」聽到這個名字,士兵駭然失色,萬萬想不到眼前這個比女人還要俊俏幾分男子,會是與公孫離齊名的將軍繁樓,這下可真是踢到鐵板了。

待得回過神來,那些士兵紛紛跪地,「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將軍,還請將軍恕罪。」

「你們剛才不是還叫嚷著要砍了我的腦袋嗎?」聽著繁樓陰惻惻的聲音,那些士兵汗如雨下,「小人該死!」

繁樓冷哼一聲,道:「回去各領五十軍棍!」

士兵被嚇了一跳,五十軍棍?這簡直是要他們的命,這麼一通下來,就算不死也廢了。

其中一人大著膽子道:「求將軍看在公孫將軍的份上,從輕發落。」

繁樓眸光一沉,盯著他道:「你這是在拿公孫離來壓本將軍?」

「小人不敢。」士兵話音剛落,繁樓又道:「立刻去領軍杖,再有饒舌,就把舌頭割下來。」

這句話令那些士兵噤若寒蟬,不敢再求饒,紛紛低頭離去。

在他們走後,夷光替老漢檢查了一下剛才被士兵踢到的地方,所幸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骨頭,取了一些傷葯給他,讓他回家后敷在傷口處,又將自己僅有的幾個銅錢悄悄放到籃子里。

老漢沒有瞧見,繁樓卻看得分明,待老漢老遠后,他道:「你這樣又能幫得了幾個?」

「能幫一個是一個,不像你們,只知道欺負百姓。」夷光的話令繁樓哭笑不得,「怎麼又扯上我了,我可是才幫了你。」

夷光盯著他道:「今日是幫了,那往常呢,你有理會過他們的死活嗎?」

繁樓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半晌,他神情複雜地道:「我雖在朝中為官,卻也有許多身不由己。」

夷光沒有再理會他,自顧自收拾著葯廬,繁樓攔住她道:「這裡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夷光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那些士兵在這裡吃了這麼大的虧,豈肯罷休,過不了多久就會尋上門來,沒有繁樓的庇護,她根本沒有資格與之對抗,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這裡。

想到要離開自己親手搭出來的葯廬,夷光略有些傷感,不過她向來拿得起放得下,很快便收拾了心情,點頭道:「我知道了。」

「收拾一下東西,隨我走吧。」繁樓的話令夷光一怔,「你要帶我去哪裡?」

「太宰大人想見你。」

「太宰伯嚭?」

「不錯。」繁樓話音未落,夷光便搖頭道:「我不想去。」

繁樓眸光一沉,「太宰大人說出的話,是不會收回的,不想去也得去。」說著,他一把拉住夷光的手,後者驚聲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帶你去見太宰大人!」繁樓一邊說一邊拉著夷光往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走去,夷光極力掙扎,可她那點力氣又怎麼及得過繁樓,不過是蜻蜓撼柱。

「站住!」就在夷光無計可施時,一道英姿颯爽的身影倏然出現,攔住了繁樓,看清來者,夷光驚喜地道:「姐姐救我!」

繁樓蹙眉道:「你是什麼人?」

冬雲沒有回答他,冷聲道:「放開她!」

繁樓冷然一笑,「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冬雲眸光一閃,突然抽出長劍,身影快如鬼魅,等繁樓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到了近前。

繁樓趕緊取出摺扇,擋住迎面而來的利劍,沒想到這竟然是虛招,胸口才是這柄利劍真正的目的所在。

繁樓想再避開,已是來不及,他倒也冷靜,見不能躲開,就往旁邊側身,避過心口要害。

「嗤!」寒光吞吐的劍尖刺入左臂,詭異的是竟然沒有鮮血淌下,直至冬雲拔出劍,鮮血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緩緩流了下來,繁樓吃痛,不由自主地開了手,趁這個機會,夷光擺脫他的束縛,逃到冬雲身後。

繁樓顧不得自己受傷的手臂,死死盯著冬雲手裡那把寒光閃爍的劍,薄如蟬翼卻鋒利無比,這把劍……

「留毒是你殺的?」繁樓看過留毒的屍體,傷口薄而窄,與冬雲的劍十分相符。

冬雲沒有理會,只拉了夷光離去,繁樓急忙追上去,無奈冬雲備了馬在不遠處,他追趕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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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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