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雪

第四章 落雪

蘇慕塵將信件遞了上來,趙清玄展開細細看了三遍,生怕自己理解錯了。

「不用再看了。」

「這……」趙清玄抖落着手中的信紙,有些忿恨道,「他這叫什麼事兒?啊!」

「怎麼了?」長應知接過看后,被驚的瞠目結舌,「蕭攬傾這又是發的什麼瘋?」

蘇慕塵揉了揉眉心,倦意濃濃,「不出半月他便能帶着求和書到達酆都。他這步棋劍走偏鋒,讓人始料未及,恐怕皇上瞧見也得焦頭爛額。」

「若是求和,押解一眾吟州官員入燕京城我能理解,那十幾台紅木箱子又是什麼個意思?」長應知皺着眉頭,疑惑的看向蘇慕塵。

「不好說。」

長應知心裏早有了定論,想着他們也一定猜到了,只是都不願開口認證,三人各懷心事,卻又默契的隻字不提。

蕭攬傾到的那天下着小雪。

燕京六城在薄薄一層細雪的覆蓋之下,顯的分外溫柔素凈。與北涼的雪虐風饕不同,燕京的雪好似帶着綿綿情意,風情萬種。

還未入酆都城,禁軍卻已列隊等候,蕭攬傾遠遠瞧見,哼笑一聲,「成玉啊,看來大梁皇帝不信任本宮,實在叫人傷心吶。」

林成玉面無表情的瞟了一眼,淡淡說道,「小人之心罷了。」

禁軍為首的那人一副嬉皮笑臉,嘴裏斜叼著根草,鬆鬆垮垮的站着,怎麼看怎麼像是個無所事事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

「成玉,去瞧瞧。」

林成玉翻身下馬,走了過去。

為首的那人瞧見他過來,吐了嘴裏的草,迎了上來,嘿嘿一笑,「那便是北涼的太子殿下吧,在下韓律,奉命在此等候。」

「林成玉。」

韓律熟練的勾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捏起他的下巴,笑的沒臉沒皮,「人長得好看,想不到名字也好聽。」

林成玉黑著一張臉,拉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擰,將他摁在地上。

「唉,疼疼疼…..這麼俊俏的人兒下手怎麼這麼狠……」韓律雖佔下風,但一張嘴就是說不出好話來。

「閉嘴!」林成玉手上又加了一道勁兒。

「嘴巴除了吃飯就是說話的,閉上了要麼餓死要麼憋死,兩種我都不喜歡。」

「那就第三種,被我打死。」說罷,林成玉手握成拳就要砸下去。

韓律還沒來得及哭爹喊娘,遠處的蕭攬傾便已厲聲道,「成玉,退下!」

林成玉哼了一聲,退到了蕭攬傾身後,忿忿的看着韓律。

韓律不羞不惱,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一臉笑意,「太子殿下,已為您安排好了住處,只是……」韓律瞄了一眼隊伍後面被押送來的官員不知如何開口。

「本宮既是來談和的,必然是帶着誠意來的。」蕭攬傾抬手撣了撣肩上的落雪,臉上露著笑,周身卻泛著寒氣。

韓律摸了摸鼻子,進退有度,「太子殿下是個顧全大局之人,那接下來便交由禁軍押送入城。」

「倒也不必如此麻煩,他們都是吟州之戰的罪臣。」蕭攬傾回過身將大氅解下來扔給了林成玉,又隨即拔出了林成玉腰間的長刀,刀光乍現,手起刀落,一顆顆頭顱滾落在地。

蕭攬傾嗜血般笑道,「如此便好。」

「呃……這個……嗯……太子殿下有勇有謀,甚好、甚好,」韓律驚了一身冷汗,「那這些屍體……」

「拿去喂狗吧。」蕭攬傾拿着錦帕細細擦着手上的血,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神絲毫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啊?!」

「我們殿下說,拿、去、喂、狗。」林成玉說的極為平靜,眼中充斥着漠然,好像那些不是人,只是一堆牲畜的肉。

韓律臉上依舊笑容得體,「這些交給我們禁軍就行了,太子殿下進城吧。」

韓律實在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心裏直犯嘀咕,這他娘的太子殿下還有他那個近衛腦子沒毛病吧,這也能主僕同心,說發瘋就一起發瘋。

在酆都繁華喧囂之外的鴻臚寺[1]一派幽靜,白雪覆蓋着琉璃瓦,襯著硃紅色的牆尤為醒目,巍峨的門樓顯得莊嚴肅穆。

韓律老遠就瞧見寺門外站着個人,身着仙鶴補,冠頂飾一顆東珠,不知是冷還是焦灼,不停的搓着手。韓律快步走了上去,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矮身道,「蔡大人,人我帶到了,下面交給你了,我還得帶着弟兄們去趟北鎮撫司[2]。」

說罷,又一臉笑嘻嘻的沖着蕭攬傾道,「太子殿下,這是禮部尚書蔡大人。」

蔡和上前行禮,恭敬道,「太子殿下。」

「蔡大人無需多禮,是本宮叨擾了。」

「太子殿下請。」

蔡和等他們進了寺院一把將韓律拉到一邊,「快說。」

「您就記着,以不變應萬變,」韓律拍了拍他的胸口,「把心放肚子裏,很好打發的。」

蔡和一萬個不放心,指着他道,「你小子要是敢坑我,仔細你的皮。」

「哎喲喂,我怎麼敢坑您呢,快進去吧,別叫太子殿下等久了。」

蔡和搓了搓臉,心驚膽戰的踏進了鴻臚寺。

沈逸翀手指敲了敲桌面,頭也沒抬,韓律嘿嘿一笑,把屁股挪了下來,「沈兄,那我走啦。」

「慢著。」沈逸翀放下手中的筆,舒展了一下身子,站起來走到韓律身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把我們錦衣衛當什麼了,二皮匠[3]?」

「瞧您說的,怎麼能夠呢!」韓律被他看的心裏發毛。

「先前怎麼說來着,將人帶回來押入詔獄,聽候皇上發落。」

「是帶回來了呀……」韓律也沒底氣,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索性沒聲兒了。

「是,韓統領好本事,帶一堆死人回來。」沈逸翀沒好氣的說。

「這我沒辦法,你是不知道,那發起瘋來一般人真不敢攔著,你敢?」

沈逸翀白了他一眼。

「不過話說回來,也不是沒有好處的。省了口糧不說,也不用擔着事兒,左右人不是我們殺的,是他們北涼自己動的手。倘若要是關在詔獄里發生了什麼不測,豈不是惹禍上身嘛。」說着,韓律朝沈逸翀挑了挑眉毛,「指揮使大人您說是與不是?」

「道理是沒錯。那這些屍體總得處理吧,處理的好是一回事兒,處理的不好又是一回事兒,哪能真拿去餵了狗?」

「那燒成灰拿盒子裝起來得了。」韓律隨手抓了把花生米在手裏,又一顆一顆丟進嘴裏,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不妥。你別管了,索性天冷屍體放得住,明早等我先稟明皇上再下決斷。」

「也好。」韓律把手中剩下的花生米全丟進了嘴裏,胳膊搭在了沈逸翀的肩膀上,順手在他飛魚服上蹭了蹭。

沈逸翀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強忍着心裏的怒火拂袖而去。

韓律看了看手上的油漬,一臉無辜的沖着沈逸翀喊道,「沈兄,別生氣嘛,大不了衣服我幫你洗了唄!」

沈逸翀聞言身形頓了頓,從齒縫間溢來一個字來,「滾!」

「好嘞!」韓律又順了把松子穰。

翌日,沈逸翀為着吟州官員的事進了宮,恰巧在宸明殿外碰上了剛出來的蕭攬傾。

「太子殿下。」

蕭攬傾沖他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總管太監跟着走了出來,「指揮使大人,皇上召您覲見,請吧。」

「有勞高公公。」

殿內恭候的小太監立刻迎了上來,接過沈逸翀解下來的大氅。沈逸翀上前叩頭行禮。

「沈卿免禮。」

「謝皇上。」

天聖帝拿起手邊的文書道,「想必你在殿外也見過北涼太子了,如今這求和書也已呈到了朕的手裏。只是那蕭攬傾不是省油的燈,押解一眾無關緊要的人,便說是吟州之戰的主謀,還一再強調他並不知情,簡直荒唐。」

「啟稟皇上,虗州參將賀銳還活着,若是想知道實情並不難,傳召入京即可。只是虗州到燕京路途遙遠,再者世子身在酆都,東岑四州僅塗鈞龍一名主將在守,若是參將再離開,委實不妥。」

「想必沈卿已有對策,說來聽聽。」

「依臣之見,不如就給了太子殿下這個面子。吟州之戰大梁已經失了定北侯,若是再起戰亂勞民傷財不說,勝算又能有幾分?太子殿下親自前來求和,我們倒也不用太在意帶着什麼人來負荊請罪,重要的不是哪些人,而是北涼的誠意,而此舉也正好給了大梁休養生息的機會。」

天聖帝咳了幾聲,高芝鷗見狀奉了茶上來,沈逸翀不著痕迹的瞟了一眼,見高芝鷗的手指在杯沿劃了兩圈,心下瞭然,便繼續說道,「北涼太子斬殺吟州罪臣的事早已傳開,甚至在百姓中成為一段佳話,如今再去追究這些罪臣的真實性已經太晚了,不如順着走,再推一步。」

天聖帝抿了口茶,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吟州之戰定北侯為國捐軀,不如皇上也做個順水人情,將吟州罪臣的屍體交由世子處置,如此一來,各方感念皇上仁慈明德,自然都沒話說了。」

天聖帝思忖片刻,招了招高芝鷗道,「你去宣旨吧。」

「奴婢[4]遵旨。」

------題外話------

[1]「鴻臚」本為大聲傳贊、引導儀節之意。鴻臚寺是古代負責接待的機關,主管民族事務與外事接待活動及凶喪之儀,政令仰承尚書省禮部,相當於現在的禮賓部;[2]錦衣衛鎮撫司分為南、北二司,北鎮撫司專掌詔獄;[3]二皮匠就是古時候的入殮師。古時候那些被處決的犯人,通常都是屍首分離,還有受到凌遲甚至車裂等酷刑的人,他們死後都落不了一個全屍,二皮匠通過針線把碎屍縫起來,縫成一個人形送死者完完整整的走;[4]宦官自稱奴婢。《三朝野記》記載先朝內閹上疏自稱奴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涅盤:逐鹿天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涅盤:逐鹿天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