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海色氤氳（四）

聽到芮艿的話，柯振石終於坐了起來，同時也把身邊的一人一狐都喊醒了。

狄清川醒來，立刻看著自己懷裡的鳳皇還在不在，等看到鳳皇尚有餘熱的溫度傳來，心裡安定了不少。

狐桑的身體感受到太陽直射帶來的酷熱，那厚實的皮毛在此刻竟然像個累贅。他用手擋住了直射下的陽光，想要讓眼睛避開猛烈的刺激。忽然，他的腦中閃過了「紫氣東來」四字，嘴裡苦澀地念道，「紫氣東來，究竟什麼是紫氣東來啊！」

沒有人回答他的提問。只有鳳皇均勻的呼吸聲像是在此做出了回應。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柯振石沮喪地道。

「只能祈禱苾芬園快點到來。」狐桑撇了撇嘴，此時他的狀態是一行人中最好的，靈獸的體質讓他的身體素質遠遠高於三個少年。

少年們不再說話，他們全都頹然而迷茫地看著木筏漂流的方向，默默地盤腿坐著，一言不發。

夕陽熔金，橘黃的陽光從天邊照耀過來，渡在幾人身上，看上去彷彿一尊尊永恆的神像，在靜默中凝然不動。

海上第三天的夜晚來臨了，體力不支的芮艿率先昏迷了過去。

狄清川、柯振石也迷迷糊糊地將要睡著，之前還有許多海鳥吵雜，現在竟寂靜無聲，一片死寂。

狐桑的眼睛動了動，木筏下諸多發光生物在遊動，遠處海面上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從水中一點點地浮出，漸漸顯露在他們的前方。

「苾芬園？」狐桑疑惑道。

三個人類少年已經全部陷於了昏迷的狀態，只有他獨自守著木筏。他無法肯定此刻所見是否是幻覺。氣氛實在太過詭秘，讓他有點兒無所適從。

隨著漸漸接近黑影，狐桑驚人的目力已經發現了那是一座長滿樹木的小島。但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苾芬園，因為小島真的很小，並且也沒有長老所說的瑞彩懸挂。

木筏晃晃悠悠地停靠在岸邊。狐桑慢慢站了起來，走到木筏邊緣，回頭看了一眼昏迷過去的三個少年，轉身果斷地跳下木筏，此時木筏被海浪推在沙灘上暫時擱淺，不漲潮的話並不會被捲入海中。

整座小島是一個長長的橢圓形，狐桑從橢圓頎長一面上島，前方地勢逐漸變高。他前行不久，隨著他的腳步，土地上慢慢地長出了一種沒有樹葉的樹木，但每個枝頭都掛著紅通通的果實。

狐桑來到近前的一棵樹上，伸出一隻爪子拍了拍樹榦，觸感竟然有點柔軟。他飛快地爬到樹上，伸手摘下一串果實，採摘之前沒有發現，這果實自從摘下放在手裡，立刻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清香，彷彿可以掃除疲憊，讓狐桑稍有昏沉的意識陡然地清醒了過來。

狐桑驚疑地看了下手裡的果實，簡單擦拭一下便放進嘴裡，輕輕咬破外皮。「嗤——」地一聲，瞬間甘甜凜冽宛如深山清泉的汁水充斥口腔，帶有一絲清涼之感。

狐桑瞪大眼睛看著手中剩下的果子，好像看到救命稻草般，不待擦拭直接丟入嘴裡，牛嚼牡丹般地全部吃完了。完事後，他又意猶未盡地看著枝頭累累的果實，興奮地咧開了嘴。

他在枝頭輾轉騰挪，肆意地糟蹋了一整棵樹木的果實，方才停了下來；隨後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木筏的方向，眼睛轉了轉。他從樹上跳了下來，又爬到另一棵樹上，躥上躥下地把摘下的果子放到樹根下，接著把地上的果子搬到木筏上，挨個餵了幾人吃了些果子。

果然，昏迷中的幾人吃了這些果子，輕微脫水的癥狀得到了緩解，但似乎仍然是意志不清。狐桑坐在木筏上守護著三個少年，看著漫天的星斗，心中一時有些迷茫，陷入了漫無邊際的發獃中。

一直到下半夜，狄清川才緩緩地睜開雙眼。醒來后，他發現之前頭暈口渴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反而有種口舌生津之感。

他轉頭看向四周，身後是泛著漣漪的靜海，旁邊是尚在昏睡中的兩個少年，前方一頭毛茸茸的小狐狸蹲坐著背對著他，九條雪白的尾巴平鋪在木筏上。

「狐桑。」狄清川輕輕地喊了一聲。

「嗯？」狐桑茫然中轉頭向後看去，發現狄清川正看著自己，便咧開嘴笑道，「你醒了。」

狄清川點了點頭，茫然道，「這是哪？」

「不知道，在你們昏迷沒多久，我就看到了這個小島。隨後木筏一路順著水紋飄到了這裡。」狐桑道。

可能他們的對話吵醒了身後的兩人，芮艿和柯振石先後醒了過來。鳳皇倒還是昏昏地沉睡著。

狐桑看他們都醒了，拍了拍手道，「既然大家都醒了，我們一起上島上摘點果子吧，你們看前方不遠的那片樹林，裡面全是一種紅色的果子，我們多摘點留著以後在海上吃。」

三人一狐走下木筏，很快來到之前的樹林中。枝頭的果子散發淡淡的紅芒，似一串串瑪瑙懸挂。但幾人沒有急著採摘，而是圍著樹林邊緣往前出發。

行走不久，前方便出現了一個稍微內凹的小海灣。站在內側向小島對岸望去，但見地勢平坦，隱約能看到另一邊的海岸。眾人從中間的樹林穿過，很快便到了對面，他們發現整個小島都是長滿了這種樹木。

少年們不再往前，折回去開始摘起了果子。芮艿負責照看小鳳皇，柯振石不會爬樹，只能搬運狄清川和狐桑摘下的果子。幾人忙忙碌碌直到天邊發亮，少年們才停了下來。

此時木筏上堆起了一個小小的果堆，紅通通地擺放在小木筏的中間，很有喜感，少年們心滿意足地看著面前的戰利品。此時木筏已經出發，他們趕在漲潮前把木筏推下了海。

少年們坐在那顛簸的木筏上，心懷感激地看著這個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但救他們所有人一命的孤零零的小島。

「這島救了我們一命。」芮艿想到這，不由感激地咧開了嘴。

狄清川也認同似地點了點頭。

「咦？」柯振石突然喊了一聲，「你們看，這個小島長長的，最前面微微凸起，像個半圓，接著凹進去一塊，下面是一片弧形，一直順勢轉到後面，很眼熟啊。」

「真奇怪，總覺得這個島在那裡見過，」芮艿道，「有點兒像雷霆城海上的某個島嶼……」

一行人沒再多想，此時天色大亮，他們迎來了海上的第四天。火紅的旭日在東方的海面冉冉升起，宣告了這天正式的來臨。

死裡逃生的眾人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此時不見了初見大海時的新奇，對於海面許多景色已經見怪不怪。

木筏平靜地漂流著，船帆在風暴中折損了許多。長長的葉片上，到處是斷裂的痕迹，只有一小塊還起著作用，被狄清川豎了起來。

大家商量了一下，眾人還是決定先尋找那縹緲的紫氣，當然，如果能在這之前找到苾芬園，那就能直接請靈媧醫治小鳳皇了。

他們並不知道苾芬園的具體位置，只是憑著感覺，繼續循著向東的方向前進。

海上的時間讓人感到小心翼翼與枯燥，以前很能沒話找話的狐桑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三人一狐默默地盤坐在木筏上，聽著水流的聲音。

天空中的白雲朵朵，海風絲絲吹拂。

餓了、渴了，眾人便吃點果子；困了、倦了，他們就相依而睡。時間彷彿慢了下來，幾個少年偶爾會想起自己的家鄉，想起以前許多自己不曾去想的事情。

鳳皇的傷口不知何時在慢慢結痂，雖然沒有明顯好轉，卻也沒有繼續惡化。

夜間繁星點點，海中奇幻絢麗。一個木筏上撐起了幾個少年，慢慢地渡在上面，一隻小狐狸悄悄把腳放在水裡，「噗通」一聲拉出一條漣漪。

太陽出來了，明晃晃地照亮了少年人的美夢。風和日麗，慶幸這又是一個晴天，他們認為今天將在平靜中度過。

日上中天，少年們在木筏上昏昏欲睡，在他們木筏所在的西方，遠處的天邊出現一點白色。起初幾個少年並未察覺，隨著那片白色接近，巨大的破水聲傳過來后他們才驚覺。

少年們張大了嘴巴，他們看到了什麼？一條巨大的、彷彿無邊無際的、黑色的巨魚從水下游過，黑影佔據了視野的全部範圍，僅僅露在水面的一點身體掀起數十米高的浪花，宛如海嘯般磅礴。而且很不巧，那條魚遊動的方向正是一行人行進的路上。

「快，調轉方向，快點！」芮艿立刻爬了起來失聲喊道。

「來不及了！」狐桑苦澀地搖了搖頭。

狐桑話音剛落，巨大的浪花已經席捲了可憐的小木筏，沒有一點抵抗，木筏便被掀飛了出去。

終於，經歷過風暴的洗禮都沒有散架的木筏經過這一擊，乾脆利落地散架了。

「咕嚕~咕嚕~」三個少年頓時被巨大的浪頭拍入水中，狄清川這個純粹的山中少年當場暈了過去。柯振石芮艿可能心志更為堅定，此時在數米深的海水中努力睜開眼睛，撥動著手腳往海面游去。

狐桑的腦袋第一個露出水面。他等看到芮艿和柯振石的頭出現在水面上，立刻從遠處拉著幾根漂浮的木頭遊了過來，其中有一根木頭是木筏的主幹，頗為粗大。

芮艿和柯振石兩人立刻攀附住木頭，不斷地喘著粗氣，感激地看了狐桑一眼。

大家漂了片刻，卻發現狄清川依然不見蹤影。

「狄清川……該不是……還在下面吧！」柯振石努力平緩著呼吸道。

「我下去看看。」狐桑說完便深吸口氣再次潛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