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海色氤氳（三）

「噗通——」

巨大的落水聲驚醒了聽覺敏銳的狐桑，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雙目漸漸聚焦，看到木筏在水上平靜地漂流，自言自語道，「沒翻啊？哦，原來是夢裡！噗通一聲，還以為大家都掉水裡去了呢……」

狐桑翻著狐眼，看了看身邊睡著的三人，又轉頭看向船帆的上方，發現小鳳皇並沒有在那裡。他立刻站了起來，抬頭向天空看去，此刻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醞釀起了雲團，在夜色里暗沉沉的；他隨後又看向別處，但看了許久也不見小鳳皇的蹤影，一股不妙的感覺襲上心頭。

「難道！」狐桑飛快地走到木筏的最前頭，焦急地在海面上尋找，無奈天色實在太暗。

隱約中，在遠處的海面上有一點暗淡的光芒閃過，狐桑心下一沉，沒待確定那光芒是什麼，立刻回頭喚醒了三個人。他自己則毫不猶豫地跳入海中，向剛才看到的地點遊了過去。

「怎麼了，怎麼了，睡得好好的？」柯振石不滿地嚷嚷道。

「看狐……狐桑！」醒來的狄清川並沒有發現戴失蹤了，只是覺得哪裡不太對。他借著暗淡的星光，看到狐桑正在海中奮力的向前游去。

在狐桑的前方，有一團暗淡的光芒漂浮在海面上。

芮艿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空，又掃了眼四周，好像發現了什麼。「戴，是戴不見了！」

三人都意識到大事不好，立刻轉動船帆，拿起放置在木筏上的備用的槳，划著水向狐桑趕去。

「肯定是黑暗勢力那群無恥的傢伙，盡會做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柯振石氣急敗壞地叫道。

芮艿也氣得臉色通紅，她很是喜愛小鳳皇，此時心中默默地為小鳳皇祈禱著。

「現在我們在茫茫大海上，他們居然都能找到我們，並且出手，莫非他們已經發現小鳳皇誕生了？！」芮艿雖然滿懷忿意，但關鍵時刻還是會冷靜下來看待面前的問題。

「戴……不……不要有事，我們快點。」狄清川說完便不再說話，雙手緊握著船槳，甚至因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眾人手上的動作也都加快了幾分。

遠處的狐桑已經接近了那個暗淡的光團，腦袋上頂著它往回遊，眾人知道那必是小鳳皇無疑了。

狐桑費力地游到了木筏的旁邊。小鳳皇在他的雙手中，芮艿立即上前接住。

狄清川脫下自己的外套，鋪在木筏上位置相對較高的地方。芮艿抱著小鳳皇，把它輕輕地平放到上面，柯振石在旁邊拉起了海水中的狐桑問道，「怎麼樣啊，戴怎麼了？」

「不知道，但情況不容樂觀。」狐桑臉色凝重地說道。

柯振石點了點頭，也不知說什麼好，隨後眾人也都陷入了沉默。

大家圍在小鳳皇的身邊，看著小鳳皇血肉模糊，只能勉強地辨別出大體的形狀，幾人都覺得心如刀絞，越發地痛恨黑暗勢力的殘忍。

狄清川坐在狐桑右手邊，看著小鳳皇凄慘的模樣，雙目微微泛紅。

狐桑抬頭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但突然心中靈光一閃而過，「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天地間存在著縹緲不定的紫氣，它可以治癒一切時間的傷口，但只有命運的寵兒才能遇到。」

「命運的寵兒？戴不就是嘛？」芮艿問道。其他兩人也都對狐桑投以非常肯定的眼神，等他的下文。

「我是這麼想的，但我也不知道紫氣長什麼模樣，所以，只能看運氣了。」狐桑無奈道。他的內心想著昨日所見的那道「紫氣」，絕不是隨便出現的，而是老天爺刻意給出的提示。

「不過這裡烏雲匯聚，前方可能有暴風雨，咱們得抓緊時間調整航向，儘快地脫離這裡。」芮艿抬頭看著天際道。

柯振石二話不說，立刻跳起來，趕忙把樹葉編織成的船帆旋轉，側對著之前的航向，木筏慢悠悠地改變方向朝著左前方行進。

大傢伙一夜沒有合眼，都期待著第二天清晨的到來。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覺得黑夜是這麼的漫長，以至於每過一分鐘彷彿都有一小時那麼久。

終於，海平線的最東方泛起了一絲魚肚白。隨後，魚肚白慢慢地變大，過了許久之後，天空放射出巨大的亮光，卻並不見陽光的出現。

「今天是陰天。」狐桑臉色難看地說道，其實少年們都知道，只是很不甘心。

「今天不行，還有明天。」芮艿看著天空，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小鳳皇依然沒有從昏迷中蘇醒，這讓一行人心裡都出現了一個陰影，怕他就此倒下，不再醒來。

時間緩緩地走著。一整天過去了，鳳皇依然沒有蘇醒，傷口處黑色的氣流雖然消失殆盡，卻遏制住傷口的癒合。因為之前泡過海水，此時傷口泛白髮青，有惡化的趨勢。

一行人心情早已沒有剛下海時的愜意，眾人都在沉默的擔憂中等待著第三天的到來。

夜間幾人輪流照看鳳皇，他們訂製了一個輪流守哨的機制，就是不會同一時間都睡覺，而是輪流休息，也沒有人會在輪到自己守哨的時候選擇偷偷睡覺。

然而即便他們如此盡責，但運氣並沒有選擇站在他們那邊。

第三天的天空更加陰沉，上方的烏雲幾乎要壓到海面，遠處漆黑如墨的雲層中，藍白色的閃電數之不盡，彷彿雷神降臨一般，隆隆有聲，此時雖是白天，卻猶如黑夜。

海面颳起了大風，一人高的浪潮接連不斷，浪花被風捲起打在少年們的臉上，他們卻沒法阻擋，只能緊緊地抓住木筏，生怕一個不慎被甩落海中。遠遠地看去，小小的木筏上下顛簸，隨時都有可能傾覆在海上。

狄清川看著小鳳皇被海水打濕，立刻把身體貼在木筏上，伸手把他攬在懷裡，一隻手緊緊抓住船帆下面多出的藤條。整個木筏在波濤翻滾的海洋中艱難地前進著。

隨著一道撕裂天空的巨大閃電，豆大的雨點無情地砸落在眾人身上，短短時間便淋濕了眾人。風更大了，木筏此時陷入浪谷中，頭頂一個巨大的浪頭打過，木筏瞬間被壓入海水裡。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隨著木筏艱難地浮了起來，樹葉編織的船帆已經歪斜，但沒有誰敢過去整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跌落到無人的大海里。

「我們會不會死掉？」柯振石有點害怕。

「不知道。」芮艿面無表情地說道。

狐桑緩緩地抬頭，穿過水霧迷濛的海面看向天空，上方如墨的濃雲在眾人頭頂上方旋轉，伴隨著電閃雷鳴，彷彿要撕碎他們的希望，讓他們葬身大海。

「噼啪——」

一道粗如磨盤的閃電從雲層落下，照亮眾人的臉龐，擊落在海面。大家眼睜睜看著前方的一片浪潮竟然突兀地消失了一部分。

「我們不會也消失吧？」柯振石又眼巴巴地道。

「閉上你的嘴。」芮艿很是不快地道。

此時的海面遠遠地不止一處劈下了閃電。放眼望去，海面上彷彿成了雷電的森林，大小不一的閃電伴隨震耳欲聾的雷聲此起彼伏。

只見一艘小木筏在雷電之林中顫顫巍巍地行駛著，可能處於命運的眷顧，並沒有雷電劈中他們。小木筏數次被海浪捲入水中，但緊緊抓住藤條的眾人並沒有被甩入海中。

雨越下越大，狐桑依然勉強地睜開了眼睛的一條縫隙。因為他閉上眼總有一種快要飛起來的感覺，很是缺乏安全感。雖然海上依然如煉獄一般，但睜眼總比閉眼要好。

不知何時起，風逐漸變小，濃厚的烏雲也開始變淡。彷彿之前是一滴濃墨，現在被水稀釋了一遍，成了稀疏的淡墨。

終於，在熬過了那麼久的陰霾與水浪之後，太陽接管了這群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早已精神恍惚的眾人無力地喘了口氣，隨即癱倒在木筏上。木筏上有許多小的木頭被風浪吹散，只剩下大的框架勉強容人，之前摘得的果子都被吹落在海水裡。此時沒有補給的他們只能沉沉地睡去。

木筏孤獨地在海面上漂泊，不知道前方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能到哪去。

陽光照在木筏上，把上面的一層晒乾，木筏散發出一種混合著海水所獨有的味道。

「唔。」芮艿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隨後茫然地睜開雙眼，「我這是在哪？」話語斷斷續續，此時乾裂的嘴唇和酸痛的喉嚨讓她皺起了好看的眉毛，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卻發現咽下去的只有空氣，喉嚨越發乾澀。

芮艿把頭湊到水邊，碩大的海面像一面巨型的鏡子，倒影中的自己頭髮蓬亂，嘴唇乾白脫皮，臉色不正常地泛白，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她費力地轉頭看向身邊的夥伴，發現每個人都是如此。

芮艿推了推柯振石，柯振石悠悠地醒轉過來。

「我死了嗎？」柯振石一動不動。

「沒死！」芮艿苦笑了一下，心裡卻補了一句，「但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