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八章 滄海月明

第一卷 第十八章 滄海月明

戌時過後,眾水手都去休息,只留下一兩人值夜,后船甲板空無一人。海面微微起伏,唯有海船經行后留下的數道浪紋拖曳。咸濕海風徐徐吹來,船帆呼呼作響。當此清風皓月,點點星光,余甘心中卻是一片澄凈,盤坐在甲板之上,昨晚楚暮歌所說仍是歷歷在心,口中默念:「修道一途,貴在持之以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緩緩合上雙目,仍是掐著昨晚那個法訣,開始修行練功。

他對楚暮歌篤信不疑,今日又從百會穴位開始,依照那個法子,將昨日所修的任督二脈上璇璣、中庭,及神闕等十六處大穴又細細溫習了一遍。隨後,又將任脈紫宮,關元;督脈神道、靈台等穴位一一依法施為。全神貫注之際,心神渺渺蕩蕩,只剩一點靈識守內。

明月斜掛,星河成帶。余甘身側數丈外,楚暮歌身形緩緩浮現,看他心無旁騖,不由得面露微笑,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

一個清柔聲音泠泠傳來,略帶驚異:「這孩子入定好深啊?楚大哥,他這修行之法,是你新近領悟的嗎?」白衣如雪,一人從他身後緩緩走出,正是慕容婉。

楚暮歌笑道:「是啊,我在大雪洞中,參悟了素府玉冊總訣三年之久,略有所得。師妹你看如何?」慕容婉鳳眼微眯,仔細的瞧了瞧余甘打坐姿勢,若有所思的道:「這個法訣,似乎也過於簡單了些。」以她眼力,自是看得出這種法訣簡陋,比之一些散修門派內功法尚有不如。而當今天下五大宗門,築基之法,無一不是極為繁瑣。單論易波門中新近弟子,打坐之時,手勢便繁瑣,而雙手所放位置,以及腰背四肢身形,都極為講究,這些都是數萬年來千錘百鍊,去蕪存菁的東西,不能出任何差錯。

月光灑落,她臉上神色由思索漸而愈發嚴肅,過不多時,忽然黛眉舒展,似有驚嘆之意,緩緩說道:「楚大哥,你當真好氣魄。」楚暮歌微微一笑,道:「這話說來尚早,成與不成,全要靠他自己。」

慕容婉輕移腳步,與他並肩站立,溫婉一笑,道:「他此刻尚未完全踏入修行之道,你便讓他試修仙人手段,神級靈念,不知他日後作何感想。」

輕嘆一聲,楚暮歌似有淡淡傷懷之意,仰頭看着天邊明月,道:「時不我待,江湖上又有多少事,能讓人有所防備?又有多少事,是逼不得已而為之?」慕容婉知他心中所想,緩緩說道:「楚大哥,既然迫不得已,那便大膽施為,百無禁忌。」楚暮歌聞言苦笑,搖頭不答。

見他如此神情,慕容婉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換而道:「當今世上,已經儘是些年輕人的天下啦,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些年來,我不曾離宗門一步,但據雲清說來,可是出了好些後起之秀呢。這孩子資質甚好,雖然起步晚了些,但日後能與雲清他們一較長短,也未可知。」

楚暮歌笑道:「是啊,八年匆匆而過,也不知道昔年那些人怎麼樣了。嘿,秦天涯、拓必行、渡海他們......」慕容婉本在笑意盈盈的聽他講話,此刻忽然眉頭微蹙,道:「楚大哥,你要如何跟蘇老前輩說起渡性之事?」據她看來,不知當中有何隱情,似乎蘇木從來不願提及自己身份,以及聖手神醫之事。此時不由得有些隱憂。

卻聽楚暮歌笑道:「自然是直接相求,蘇老前輩為人仗義,定能答允此事。」慕容婉思量半晌,也只得輕輕頷首,道:「似乎也只有此法最為合適,君子之風坦蕩蕩,也免得蘇老前輩見疑。」忽然神色一動,看向余甘,莞爾笑道:「楚大哥,這孩子快要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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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甘猛地吸了一口氣,睜開眼來,適才一心只顧修習,對周邊身外之事渾然不查。不知不覺之際,竟然達到了深入冥想的地步,這倒是與資質無關,而純然出自心性了。擦了擦臉上汗水,抬頭看時,只見月明星稀,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急忙站起身來,趕去睡覺。

翌日清晨,余甘甫一醒來,便急急忙忙的衝出艙外,跑到甲板之上。張口猛地吸氣,海風咸鮮,沖入胸腔,頓時心滿意足,咧嘴無聲狂笑,手舞足蹈。

日光熹微,極目望去,天空碧藍如洗,大海清澈蔚藍,相映成色,天際絲絲縷縷的掛着些許白雲,時卷時舒,如詩如畫。心曠神怡之際,余甘喜不自勝,雙臂揚起,似要把這海天一色擁入懷中。

只見他東逛西轉,來來回回的走個不停,忽的看到右側船舷,潘海正吹着小曲,欹坐在牆垛的凹槽里,手中拿着一柄長長的釣竿,看樣子是在海釣。便沖沖的趕過去。潘海見他過來,笑道:「喂,余甘小兄弟,可要當心啊,今天風有些大,這船上有些晃蕩。」余甘小心翼翼的在旁邊牆垛坐了下來,笑道:「謝謝潘大哥提醒。你這是在釣魚啊?可曾釣上來嗎?」潘海哈哈一笑,道:「我也剛坐下,你起得也倒早。這南海的魚,可是鮮的緊啊,待會兒釣上來之後,我給你燉上一條!」余甘笑道:「潘大哥,不知你還有沒有多餘的魚竿,我就可以和你一起釣啦。」潘海一怔,笑道:「小兄弟竟然也有這些愛好?」招呼到一名水手,道:「把我的魚竿再拿來一副。」那水手轉身而去,不多時便回,拿着一副魚竿遞與他,余甘喜滋滋的接過魚竿,道了聲多謝,向潘海討過魚食,仔仔細細的掛上,拋入海中,便緊緊的盯着魚浮。潘海嘿嘿一笑,又自顧自的吹着小曲,時不時的朝海面上瞄兩眼。

紅日東升,朝霞如血,映紅了老大一片雲霞海水。一個時辰不到,潘海已經接連釣上幾條大魚,而余甘卻不知為什麼一尾也沒釣到,但他很有耐心,並不氣餒。每當潘海釣上魚來,只是朝他咧嘴一笑,隨後仍是緊盯着魚浮,專註之時,竟是眼也不眨。

謝雲清從船艙走出,長伸了一個懶腰,左顧右看,只見余甘蹲在船垛上,不知幹些什麼,走過去一看,不由啞然失笑,道:「哎,小甘子,怎麼樣,釣上魚沒有?」

余甘聽他聲音,回頭笑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魚兒偏偏不上鈎。怎麼了謝大哥,有事嗎?」謝雲清探頭朝魚浮看了一眼,笑道:「這倒沒有,就出來看看,你接着釣,要是釣上來,可別忘了叫上我嘗嘗鮮。」余甘笑道:「這個自然。」謝雲清打了個哈哈,又自顧自的回去了。

余甘隔壁的艙室之內,蘇木正躺在床上,半倚靠着床頭,觀賞著窗外海景,愜意的把葫蘆中的酒往口中倒去。他風餐露宿已久,這兩天雖然一路南行,但處處招待極盛,無疑比之前好上許多了。這種生活,倒是許久不曾消受。心下舒坦,便再飲上幾口小酒,熏熏然飄飄欲仙。

忽然聽得輕輕扣門之聲:「蘇老前輩,可是還在休息嗎?浪搖船晃,前輩可曾覺得不適?」蘇木聽到是楚暮歌聲音,連忙放下葫蘆。打開門,只見楚暮歌與慕容婉並立在外,連忙笑道:「多謝二位掛懷,小老兒沒什麼不適應的。快,快快請進。」拉過兩把短椅子,請他們就座,自己便坐在床頭。

屋內瀰漫着濃濃酒香,楚暮歌分辨得出正是前夜宴會之上喝的酒,笑道:「前輩,這酒可還使得?」蘇木尷尬笑道:「楚大俠見笑了,只是小老兒就好這一口。」慕容婉笑道:「若是如此,蘇老前輩,你到了易波門之後,便有了知己了。」蘇木一怔,不明其意。慕容婉接着道:「島上有一酒國前輩,最擅長釀酒,而前輩又善飲,那可不是有了知己了嗎?」楚暮歌哈哈大笑,蘇木則驚喜莫名,忍不住問道:「南海雖然物產豐富,但絕少出產五穀,難不成那位是以水果釀酒?」慕容婉笑道:「正如前輩所說,但那位還在島上開闢了些空地,種作山蘭稻,用來做純糧佳釀,前輩正好可去品評一番。」蘇木猛地一拍大腿,望着楚暮歌激動道:「山蘭稻米,這,這可是天下馳名的烈酒佳釀啊,而且越是偏南,酒味愈加醇正......」

正歡喜振奮,忽然看到慕容婉嘴角露出淺淺笑意,頓覺失態,訕訕笑道:「二位莫怪,小老兒得意忘形了。」

楚暮歌微笑道:「其實在下前來,是有事相求。」蘇木大奇,雙手一攤,瞧着他無奈笑道:「這,這可不是取笑小老兒嗎。這天下還有什麼事,憑你們二位竟還能辦不成?」楚暮歌與慕容婉對視一眼,道:「不敢,在下前來,是求蘇老前輩煉製一味解毒聖葯,鮫淚海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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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臉色驟變,猛地站起,顫聲道:「楚大俠,你,你怎麼知道......」臉上神色變幻,定定的凝視着楚暮歌,良久,臉色才又逐漸緩和,慢慢在床頭坐了下來,長嘆了一聲,低頭頹然道:「依二位見識,自然是猜的到小老兒身份了。非是小老兒有意隱瞞,實在是,實在是有些苦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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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芳侵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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