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河西血戰

沒有烏雲，沒有暴風雨，便沒有美麗的彩虹。

——巴西諺語

1935年，在新疆的喀什噶爾，36師原任參謀長吳應祺、參謀劉經甫、顧問葛霽雲等人從蘇聯回來，帶來了一些武器和馬英的口頭命令，說是要接替36師的軍權，調派馬虎山去蘇聯學習。

馬虎山雖然平常為人魯莽、意氣用事，但是，在關鍵時刻頭腦卻十分清醒。他根據馬英去到蘇聯的情況，知道自己這一去肯定是有去無歸，所以堅決不肯去莫斯科，而是選派了馬彥良等人前往蘇聯。

在青海省的西寧，馬麟全面主持省府將近5年的時間，政績平平，財政紊亂，又遇到了馬家少壯派的處處作梗，漸漸地開始無法控制局勢了。

8月，在內有侄兒馬芳逼宮、外有青海民眾抗議的情形下，馬麟迫不得已電請國民政權，借口生病需要休假6個月。

蔣界石複電准假，命令馬麒的兒子、馬麟的侄兒馬芳暫時代理青海省府首腦。

10月12日，馬麟帶著牛占祥等貼身侍從在西寧的樂家灣乘坐飛機前往南京。到了南京不久，他又提出要求向到沙烏地阿拉伯的麥加朝聖。

蔣界石立即表示同意，撥給馬麟10000元的旅費，又批准續假5個月。

10月27日，馬麟帶著牛占祥等在上海乘坐輪船出國了。

這邊青海省的內亂暫時得到了平息，那邊甘肅省的河西走廊又發生了震驚中外的大事件。

1936年初，人在莫斯科的中共幹部張浩和張聞天將斯大林不反對紅軍主力靠近蘇聯的蒙古或新疆的意見，電告給了在川陝轉戰的朱德和張國燾。

秋天，中國工農紅軍經過萬里長征在甘肅省的會寧縣勝利會師。中央決定下一步解放寧夏省和甘肅省的河西走廊，連接與蘇聯關係密切的新疆，打通與蘇聯的聯絡通道，隨即頒布了《十月份作戰綱領》，決定提前執行寧夏戰役計劃，四方面軍主力南進西安至蘭州的通道地區，派遣3個軍的兵力東渡黃河，攻佔寧夏。

但是，由於敵情的變化，中央的命令屢有變更，致使四方面軍主力未能全部及時地渡過黃河。

11月10日，中央電令渡過黃河的部分紅軍組成西路軍，開始向西長征，途經河西走廊，前往新疆，打通陝甘寧到蘇聯的路線。同時，任命徐向前為西路軍總指揮，陳昌浩為政委，王樹聲為副總指揮。

新組建的西路軍下轄3個軍。5軍軍長董振堂，政委黃超；9軍軍長孫清，政委陳海松；30軍軍長程世才，政委李先念。全軍共計21800人，其中，機關、醫院、傷病員和勤雜人員佔到40%左右。

蔣界石發覺一支紅軍西征以後，非常擔心紅軍與蘇聯連成一片，急忙電令駐防河西的騎兵第5師師長、馬芳的哥哥馬青，一定要阻擋紅軍西行。

馬青的駐防地區是武威、景泰、古浪、永登、永昌、民勤等縣。騎5師共轄2個騎兵旅、1個步兵旅和師直屬的炮兵團、工兵團和特務營等，師部設在涼州（今天甘肅省武威）。

馬青接到蔣界石的命令以後，徵集沿途的群眾修築工事，積極修補涼州舊城的垛口，防範西進的紅軍。

1936年10月，紅軍到達蘭州東北的靖遠縣境內，準備強渡黃河。面對嚴酷的自然環境和窮凶極惡的敵人，剛剛經過萬里長征、糧彈奇缺的西路軍展開了一場氣壯山河的浴血拚殺。

馬青認為紅軍一路遠征，疲於奔命，自己卻以逸待勞，又依仗著黃河天險，阻擋紅軍應當是萬無一失。他把3個旅都布置在黃河的北側，以紅石咀、三角城、五佛寺3大渡口為重點，派駐重兵把守。

10月7日，紅軍第30軍全部渡過黃河，先後佔領了糜灘、中和堡、北灣等據點。

3天以後，西路軍的20000多人全部渡過了黃河。

紅軍全線擊潰了驕縱輕敵的馬青軍隊。

馬青只得向遠在西寧的弟弟馬芳求援。

馬芳立即派遣馬元海等3個騎兵旅、1個步兵團和2個民團前來支援，與馬青的軍隊共計約20000多人，聯合抗擊紅軍。

紅軍在吳家川等地打敗敵人之後，兵分兩路突圍西進。一路由乾柴窪、橫樑山、黃羊川直逼古浪縣城；一路由大靖到土門子一帶駐紮，構成犄角之勢，進逼河西走廊的重鎮涼州。

紅軍初步判斷古浪的城垣倒塌，容易佔據。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遭到了馬軍的聯合夾擊，9軍幾乎全軍覆滅，剩下的官兵只好順著古浪河東岸的長流渠向北轉移，與駐紮在土門子的紅軍會合。

馬軍只是站在古浪河的西岸觀看，未敢阻擊。

古浪戰役中，紅軍雖然殲敵5000餘人，但是，自身傷亡也有2000餘人。參謀長、1個師長、1個師政委以及大部分排以上幹部犧牲了。

第二天早晨，馬軍進入古浪縣城，借口搜查紅軍傷病員，砸開老百姓的房門，翻箱倒櫃，搶劫擄掠。因為古浪的老百姓前期歡迎紅軍，馬青下令焚燒縣城以示懲罰，將商業集中的南街放火燒成了瓦礫場。

這時候，紅軍大步逼近涼州城。

馬青的心中十分恐慌，一時沒了主意。正在危急的時刻，他忽然接到了紅軍總指揮徐向前和軍長董振堂的來函，只見函上寫著：

紅軍假道出關，打通國際路線，無意攻取涼州，希望馬軍切勿阻擊。

11月下旬，紅軍的先頭部隊抵達涼州，果然沒有攻打城池，而是在城南、城北4、5里之外的地方繞道西進。

隨後，紅軍的大部隊日夜不停地通過了涼州。

馬軍尾隨到涼州以西的四十里堡，才追上了紅軍殿後的掩護部隊。

由於永昌縣城缺少糧食，紅軍沒有辦法在這裡久守，便在深夜放棄了永昌，突出重圍，繼續向西進發。

馬元海為了邀功請賞，向馬青謊報軍情道：「我們攻克了永昌城，俘獲殺傷紅軍甚多。」

馬青高興得眉飛色舞，急忙向蔣界石報告，得到了蔣界石的通令嘉獎。

紅軍離開永昌西進之後，馬青為了保存實力，認為既然紅軍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防地，借口部隊要休整調回了他的嫡系部隊。

此時，中央又要求西路軍停止西進，就地在永昌、涼州一帶建立革命根據地。

中央原計劃以此來造成河東紅軍將與西路軍在河西會合的假象，調動國民軍大部西進，保障河東的紅軍主力轉移。但是，中央沒有將這個意圖明確地告知西路軍。

12月9日，蔣界石致電馬芳，要求他星夜調遣青軍的主力，配合馬青的騎5師堵擊紅軍，務必在兩星期之內消滅西路軍。

馬芳當即調遣精兵馬彪騎兵旅、馬朴騎兵旅及馬占成、馬宗林、馬秉成率領的3個騎兵團，又配備了3000餘人的步兵，加上馬青的3000餘騎兵、4500餘人步兵，共計24000餘人，在河西走廊與西路軍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牛占海雖然只有27歲，但是，他因為作戰勇敢、指揮有方，已經升任為馬彪手下的副團長了。

馬軍的騎兵得到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集結，先後調集了17萬人的大軍，對西路軍進行了瘋狂的攻擊。

在蘇聯的莫斯科，西路軍在河西走廓遭到馬軍圍剿的消息傳來以後，蘇方派遣10多個專家，與馬英成立了一個聯合參謀處，專門研究如何迎接紅軍進疆入蘇的事宜。這個參謀處連續工作了3個多月。

一天，牛占川看見蘇聯邊防司令來到他們的駐地，約見了馬彥良，提出馬彥良、喇守禮、馬世傑、楊福興等4人返回新疆領導36師，一是協同盛才消滅南疆的麻木提叛匪，二是嚴肅整頓36師，只能在和田留下一個團或一個營，其餘的全部出關參加抗日。蘇聯全力保障後方的安全。

他們臨行之前，馬英讓牛占川把馬世傑和楊福興請到自己的房間，專門叮囑他們回國以後先到迪化，與盛才認真地交流一下，然後再來莫斯科一趟。

馬世傑等人一一答應，保證完成任務，然後就踏上了歸國的旅途。

1937年1月1日，紅5軍及總直供給部和婦女抗日先鋒團各一部攻佔了臨澤城。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率39團、45團及軍部騎兵團兩個連、特務團4個連和婦女抗日先鋒團3營一部攻佔了高台城。

9日，馬元海總指揮，馬彪、馬朴、韓起祿、韓三成4個騎兵旅和炮兵、特務、手槍3個團以及部分民團2萬餘人將西路軍分割開來，一起猛烈地圍攻高台縣城。

對於轉戰萬里的紅軍來說，河西走廊是從來沒有涉足的陌生之地。地廣人稀、一馬平川的地理環境，騎馬作戰、來去如風的敵人，都使紅軍最擅長的運動戰、夜戰、伏擊、奇襲等難以施展，被迫以陣地戰和敵軍拼消耗，同時又很難獲得補給。

紅5軍、紅9軍的部分部隊經過7、8個晝夜的激戰，主要領導大部分壯烈犧牲。高台紅軍傷亡殆盡。

面對英勇作戰的紅軍，馬軍在屢次吃虧之後及時總結了戰術。進攻的時候，驅趕民團沖在最前面，精銳部隊積蓄力量待機。攻擊的時候，每個人只帶兩三排子彈，打完了子彈騎馬回去再取，防止子彈落到紅軍的手中。攻城的時候，往往是圍住三端，放開一個口子。紅軍撤退的時候，派遣騎兵窮追。看到紅軍駐紮就開打，不給紅軍發動群眾、安置傷員和整補力量的時間。作戰的時候，採用人海戰術和波浪戰術，不給紅軍稍作喘息的時機。

馬彪、馬朴、馬祿的部隊攻入了高台縣城。

馬元海又率領步騎兵和民團進攻駐守臨澤縣城的西路軍總部和所屬單位。經過幾天的激戰，紅軍乘著夜晚突圍，與駐守甘州（今張掖）西鄉倪家營子的紅30軍會合。

20日，紅5軍將士堅守高台城。經9天8夜激戰，終因寡不敵眾而陷落。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及以下官兵2000多人除少數突圍外，其餘均壯烈犧牲。

陳昌浩、徐向前率總直及9軍1個團2000多兵力，向祁連山邊的大孤山行進，後半夜進入祁連山邊沿的張家溝。

27日，30軍在西洞堡、龍首堡大勝青海憲兵團、100師手槍團，斃敵800餘人，繳槍1200餘支以及戰馬、子彈等。

28日晨，300多名騎兵行至西洞堡東30多里地的白城子時，遭到馬軍的伏擊，除10多人倖免外，其餘全部犧牲。

中央強烈要求蔣界石命令馬軍立即停止軍事進攻西路軍。為了解救西路軍的危局，中央打算與馬芳等講和，願以10萬到20萬的銀圓換取停戰。

西路軍總部也根據中央精神致函馬元海：「派代表商洽一切。」

馬元海始終不肯接受西路軍的建議，繼續指揮馬軍向倪家營西路軍防地不斷發起進攻。

紅軍將士浴血奮戰10多日，殲敵近萬人，自身傷亡亦重，被迫放棄了倪家營子，轉移到西洞堡、龍首堡一帶。

馬芳又派遣手槍團和憲兵團前來增援，繼續圍攻紅軍。

時值寒冬，紅軍給養無著，處境十分困難。

馬元海率領騎兵窮追不捨。

馬芳又從西寧派兵抄近路到達安西，截住了紅軍西進的道路。

2月26日，中央複電西路軍「固守50天，我們正用各種有效方法援助你們。」

27日，西路軍突出重圍，向西轉移到三道溝一帶，又受到馬軍的分割包圍。

3月11日夜，西路軍從三道溝突圍，退入祁連山附近。

經過永昌、高台、倪家營子、三道溝等多場血戰，紅軍多次給予馬軍重創的同時，自身傷亡殆盡，高級幹部先後陣亡。

12日，西路軍9軍和婦女抗日先鋒團2營為掩護總部和30軍進山，在梨園口南側的山頭進行阻擊。9軍在血戰中損失兩個團，軍政委陳海松等10多名團以上幹部及婦女抗日先鋒團40餘名戰士英勇犧牲。在沒有救兵、沒有供給、彈盡糧絕的情況下，西路軍最終全軍覆亡。

紅軍余部突圍，進入了新疆的戈壁沙漠。

河西戰役到此結束。

打敗西路軍之後，馬芳等人在狂歡慶祝的同時，一面向蔣界石致電邀功，一面對西路軍的被俘人員展開了大規模的屠殺。

馬芳的表弟馬營後來交代說：1937年春天，他兩次參與屠殺西路軍的被俘將士，都是在西寧南門外的萬人坑處。屠殺前，數日不給被俘將士吃飯，使他們失去反抗的能力。

深夜，先以為西路軍將士看病為名將他們誘騙到萬人坑處，然後一刀一個地砍倒在萬人坑裡。遭到屠殺的西路軍將士大罵馬芳是匪徒，高喊共產黨萬歲。劍子手將一個7、8歲小孩綁在一個女紅軍的身上，然後舉刀將女紅軍砍傷，再推進坑裡。小孩大叫一聲，也跟著墮入坑中。如果還沒有死亡，就用槍彈和亂石補上，然後再用泥土掩埋。

幾天之後，萬人坑上面的浮土仍然在動彈。

到了夏天，坑裡散發出屍臭味來，非常難聞。馬軍用泥土再覆蓋一層，用以掩蓋味道。

在押解西路軍被俘將士到青海的途中，馬芳的弟弟馬瀛竟然活活地將30名紅軍的膽取出，用來製作眼藥。

被俘的紅軍戰土押抵西寧之後，上千人慘遭活埋和屠殺，大部分女兵被賞給官兵做妻妾，餘下的3000餘人被編為補充團，押送到循化、化隆一帶做苦力。

西路軍出征的時候總人數約21800餘人。河西戰役中犧牲的約7000餘人，被俘12000多人，被俘以後慘遭殺害的6000多人，被營救返回延安的約4700人，在沿途失散流落的約4500人。

1937年4月，剩餘的400多指戰員在李先念的帶領下，從星星峽進入新疆，得到了新疆戰友的救援。

巍巍的祁連山，汨汨的黑水河，默默地目睹了發生在河西走廊慘烈的戰鬥。

這樣血腥的戰鬥自從遠古以來，世世代代屢見不鮮，一再輪迴。無論是羌人、匈奴人、月支人、烏孫人、漢人、突厥人、吐蕃人、回鶻人、吐谷渾人，還是蒙古人、党項人、回回人、滿洲人，都在這一片土地上灑下了鮮血，獻出了寶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