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5

第8章 野5

?許燃聽了這話,正了正神色。

施長盛道:「其實那天……他和小二打了個賭,你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比較愛玩……」

「什麼賭?」

李無願沒心情聽他做過多的鋪墊。

施長盛支吾了半晌,道:「很單純的一個比賽……就是比誰爬得更快而已。」

許燃漫不經心地道:「的確是個單純的賭局,不過我猜您的兒子施誠應該屬於比較好勝的那種,因此我猜他可能贏了范小二,是嗎?」

一個能在看到陌生人靠近時仍然自顧自地埋頭吃飯、一開口就是質問對方為何穿著自己親人的衣服的直白的孩子,必然長期處在父母的溺愛之中,也通常以自我為中心,自尊心和和好勝心也不會低到哪兒去。

果不其然,施長盛猶豫著點了點頭:

「是……他贏了。」

齊磊面露疑惑地聽著,似乎覺得這場談話有些不著邊際。

「可是……小二也是一個固執的孩子,為了追趕小誠,他只顧著埋頭加快速度。」施長盛面露難色地說。

許燃彷彿從那句話里聽出了一絲推脫的意味。

「只顧著」可不是什麼好詞。

孩子之間的角逐恐怕並不像施長盛所口述的那麼簡單,尤其是年少的男孩子。

沒人能保證施誠當時沒有用言語慫恿范小二,也沒人能保證他當時是不是嘲笑過范小二。

所以現場的實際情況究竟被施長盛的話語抹去多少,誰也不知道。

「所以後來才發生了那件事……小二去了之後,小誠也跟著受了傷,實不相瞞,許警官——我請張司陽道長過來,就是害怕小二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可是……可是這不能怪小誠呀!比賽是小二他自己答應的,小誠他什麼也沒做啊!」施長盛急了。

許燃點了點頭:「你能說出實情是件好事,不過我也得說句實話,這件事可能只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受傷的並不只是你家的施誠,其他孩子也受傷了,所以我並不覺得范小二在針對你兒子。——還有,你隨隨便便請個半吊子道長也沒有任何作用,浪費錢而已。」

張司陽氣得撕了手裡的符,瞪著許燃罵:「你他媽再說一遍?」

「修道之人嘴裡怎麼不積點口德?」

「對你這種小白臉我積個狗屁口德!」張司陽邊說邊往許燃面前沖。

齊磊擋住他,手摸上了腰后的手槍,語氣嚴肅:「張先生,請你退後,昨晚的襲警之事咱還沒理清楚呢。」

張司陽理虧膽慫,瞪著圓眼睛怒哼一聲,不再橫衝了。走到一邊找了塊石頭坐下,氣狠狠地抽起了剛從施家捎出來的旱煙。

施長盛:「可是許警官……我家小誠是傷得最重的呀!而且……而且也是第一個摔傷的……」

施長盛的話讓許燃陷入了沉思。

難道,他真的猜錯了,死後的范小二就是這麼睚眥必報?

可是調查到如今,他連范小二的半縷鬼魂都沒有看見,又怎麼斷定呢?

齊磊阻攔下張司陽,轉身看著許燃道:

「那你昨晚跟我說了半天,把案子的矛頭全指向了施誠,究竟是為了什麼?」

許燃淡淡地道:「就為了這個沒說出口的真相,——否則呢?難道你以為我會懷疑一個小學生伺機殺人?」

齊磊想想覺得好像是這麼個道理,無話反駁了。

「不過至少目前看來我們了解到了范小二死前的一些真相,雖然這場孩子之間的比賽不是導致他喪命的直接原因,但這個推動悲劇發生的作用也不可否認,是吧施先生?」

許燃微微偏著頭,以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採訪著施長盛。

對方局促地看了他半晌,低下頭去,眼神閃爍:

「是……」

許燃:「承認了就好,不過我得提醒您一句,這事到了該說的時候,就不要爛在肚子里,每個人都得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您尚且年幼的孩子也不為過。」

「就算那從主觀意義上說不是他直接導致的,但也應該讓他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怎麼沒的,以及在這位好朋友去世之後,他該不該過的這麼心安理得。」

他之所以尊稱施長盛一聲「您」,也算是對他的誠實與善良的一種尊重。

可是施長盛卻沒從當中聽到任何光榮感,而是在許燃說完之後,臉上一陣陣地發燙。

「什麼東西?」

人群後面的李無願忽然輕聲嘀咕了一句。

不知為何,許燃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朝著她所看的方向而望去,彷彿那裡有某種無聲無息地吸引著他的力量。

有那麼那一瞬,許燃的視線恍若極速地穿越了數十米的遙遠距離,將藏匿在一棵樹后的矮小身影刻入眼裡。

他平時是個輕度近視眼,能有這樣的非常之時,說明看到的不是人。

「鬼。」

許燃輕輕地吐出這麼一個字,淡定得有點漠然。

就連齊磊和施長盛都被他輕飄飄地語氣給弄迷糊了,沒有半點撞鬼時該有的驚悚感。

張司陽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往對面的山林望了一眼,哼了一聲:

「聽他吹,老子家裡的牛棚都能滿員!」

李無願緩緩地放下頭頂的兜帽,露出扎得略微鬆散的長發,道:

「距離太遠了,我看不見具體位置。」

張司陽白眼朝天,繼續嘴賤:「說得跟他媽真的似的。」

許燃略感無奈地睨了他一眼,決定不再呈口舌之快,跟這麼個糟老頭子鬥嘴,便不緊不慢地也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算了,那不是范小二,追也追不上,追上了也逮不住。」

齊磊聽得後背一涼,往對面看了半天,道:「你們……認真的?」

許燃揣在褲兜里的手忽然摸到了半截鉛筆——大概是出於職業病,什麼時候帶的卻忘了。

「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給你們看看我眼裡的某些『東西』。」

許燃說著,掏出鉛筆,又低頭摸了半天,最終卻皺住眉毛。

「靠……沒帶紙。」

施長盛急忙從褲兜里掏出來一張折得皺巴巴的黃色條紋紙——那是他從施誠的作業本上撕下來的。

「我出來的時候還以為警官會讓我寫個檢討啥的……」施長盛乾乾地笑著解釋。

許燃眉毛一跳,接過紙,評價:「覺悟很高。」

齊磊忍不住湊過去:「什麼叫你眼中的某些『東西』?」

「陰陽眼,聽說過嗎?」

許燃抬頭沖他笑了一下,隨後趁齊磊還在念念有詞地思考時,低下頭開始動筆,眼鏡架隨著他的動作稍稍下滑了一點。

一旁抽著旱煙的張司陽卻頓了頓,微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許燃作畫幾乎是一氣呵成,完成度較高,而用時並不算太長,但因為只是臨時畫來消遣的,所以沒那麼細緻。

大約一刻鐘之後,齊磊逐漸看到那畫上呈現出一個低矮的、怪異的人物來。

說是人物倒也算不上,那畫上的一坨小怪物有四肢,有點人類小孩的意思,約莫三歲大,獠牙大眼,有一對尖尖的長耳朵,一頭亂蓬蓬的毛髮。

灰色鉛筆畫不出別的色澤,從紙上能看出來的只有這麼多。

齊磊疑惑地歪頭細看:「山海經怪物?」

施長盛是個老實人,憨厚一笑:「挺像以前看的鐘馗殺鬼那種畫本里的。」

許燃頓了一下筆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施長盛訕訕閉嘴。

許燃拿筆頭輕敲了敲手裡的畫紙,道:「這就是我剛剛看到的影子。」

「魍魎……?」

一個細微的聲音突兀地落在許燃說完的間隙。

「張道長,你見過啊?」施長盛又是最先開口的一個。

張司陽不過因為好奇,暗搓搓地溜過來打算瞄一眼就走,結果沒想到被逮個正著。

他一時覺得丟老臉,可看到許燃有些意外的眼神之後,立刻斷定這小白臉見識淺薄,不知這畫上之物為何,登時也不遮遮掩掩了,態度反而得意起來。

「小子,你看到的這小人兒是不是紅眼黑皮,舉止神態與小兒相似?」

許燃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一時忘了跟張司陽之間的血海深仇,點頭道:

「是!不僅如此,他還會開口說話。」

一旁無言的李無願煞有介事地看了張司陽一眼,像是沒想到這老道還有兩把刷子。

張司陽:「他說什麼了?」

「帶我回家吧。」

許燃脫口而出,說完,自己也愣住了。

這是每個受傷的孩子都曾聽過的一句話。

「那就是了,魍魎一族乃百鬼之一,最早的魍魎鬼是顓頊氏的三兒子中的次子死後所化,一般生活在山中,擅長學人說話來迷惑人……」

張司陽說著說著,猛吸了一口旱煙,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靠!這玩意兒難得啊!我要是捉來還不得一戰成名!」

李無願皺著眉毛,猶疑複述:「王梁……」

儘管音譯一致,但許燃一聽就知道她不認識這兩個字,便在畫像下面一筆一畫地寫下了「魍魎」二字。

「魍——魎——」

許燃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對著她念。

李無願看了他一眼,將肩頭的兜帽往頭頂一扣,遮住了鼻子以上的半張臉。

「……」

許燃默默地收回了手,看來這笨貓還在生他的氣呢。

他剛一轉眼,瞳孔又微微一縮:

「膽子不小啊,居然還敢走過來。」許燃低低地說道。

在眾人看不見的層層密林里。一個紅眼獠牙的小小身影在樹枝間一動不動地窺探著所有人的動作。

張司陽悄悄地費了好大的勁開了眼,卻什麼也沒看見。

不只是他,包括道行低微的李無願,都只能看見以某種靈體形式存在的淡淡黑影,可是那道微小的黑影混在樹林里,想找出來實在太難。

張司陽心裡雖然想搶功,但是道行有限,瞅了半晌還是覺得許燃在裝神弄鬼,不耐煩地抖了抖旱煙。

「都別看了,全他媽是胡扯的。」

不料,一簇小小的火星抖落下來,恰好落在許燃手中的畫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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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女與畫鬼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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