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產5
?「偷梁換柱?」
許燃一時沒明白張司陽的意思。
張司陽沉沉地應了一聲嗯,嘬了兩口煙,才道:「婦女難產而死,大多會心中積怨,為了肚子里的娃娃,產鬼自然會想方設法地把孩子生下來,可是這玩意兒它自己沒法生,只好藉助別人的肚子來生。」
許燃:「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女人想把朱芳肚子里的孩子換成自己的孩子?」
張司陽點點頭:「可以這麼說吧。不過這麼做不但會害死人不說,就算現在用那啥玩意兒高科技醫療手段把孩子生出來,那也是個死胎。」
「既然孩子已經死了,那為什麼還非要讓人家替她生?」李無願道。
張司陽瞥了她一眼:「丫頭,執念這個東西可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的。你知道那女鬼肚子里的東西是死的,她自己可不這麼想。」
李無願似懂非懂地想了半天,索性道:「那怎麼樣才能殺了她?」
「殺?」
張司陽若有所思地頓了頓,在屁股底下的凳子上敲了敲煙桿,「那朱芳懷了幾個月了?」
「八個多月。」許燃道。
張司陽:「那應該還來得及,時間越晚對她肚子里的孩子越不利,如果在臨盆的時候還沒把那玩意兒趕走的話,大的小的可就都保不住了。要動手就趕緊動手吧。」
「早說不就結了,今晚就辦了她。」李無願習慣性地摸了摸衣兜,卻發現已經沒有吃的了。
許燃的視線卻向下垂著,表情略帶凝重:「可我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對。」
張司陽不悅地拿眼珠子瞟他:「老子該說的都說了,你他媽愛信不信。」
許燃頓了頓,失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個女鬼的來歷並不單純,她跟朱芳之間有些過節,我擔心……」
「你別擔心不擔心的,趕緊救人才是首要的。」張司陽不耐煩地打斷他。
李無願也看著他道:「這點我同意,先保人要緊,其他的之後再說吧。」
二人當晚再次造訪了范家,當然還是掐著時間去的,范作林和他母親還沒回來,為了以防萬一,許燃強行把張司陽也架了過去。
入夜時分,許燃和李無願等人依舊守在門口,屋裡的朱芳心驚膽戰地睡去。
寧靜的空氣一直維持到凌晨一點,陰風不合時宜地吹醒了床上的朱芳。
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聲,許燃破門而入。
但和上次一樣,打開門的一瞬間,他眼前的景象變得格外扭曲空洞,大腦昏昏沉沉,彷彿在做夢。
有了上次的經驗,張司陽一進門就點燃了許燃提前準備好的畫像。
火舌舔舐著蒼白的紙張,灰燼隨氣流翻滾飄散。
然而最終只是悄然落下,被風吹了一地。
「娘的!怎麼這次的不靈了?」
張司陽皺著眉毛罵道。
「臭小子,你他媽是不是偷工減料了,看人家沒穿衣服心就飄了是吧?」
許燃四肢無力地往旁邊一倒,也不知靠上了什麼弱小而柔軟的東西,順勢就癱軟了下去。
「我沒有……」他有氣無力地說著,用力地睜了睜眼,才看到上方的李無願。
李無願抱著他坐在地上,語氣有些急躁:「死捲毛你又怎麼了?重死了!」
許燃頭疼地閉了閉眼,嘆道:「你安靜點……」
張司陽沒心思看他倆膩歪,不耐煩地問:「這他媽就嚇軟了?那玩意兒到底還在不在這兒?」
許燃奮力地看向朱芳的床頭,朱芳已經嚇得昏死過去,而在她的身邊立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過長的頭髮濕膩膩地貼在身上,圓潤的肚子尤為顯眼。
「在……」許燃吃力地開口,猶如夢囈。
陳茜。
她彷彿感受到許燃的目光,機械般地轉頭。
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看著許燃,血紅的嘴巴緩緩裂開,綻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屋裡的橘黃色燈泡開始不停閃爍,一明一滅,炎熱的夏夜的空氣突然變得陰冷至極。
李無願的瞳孔在不經意間變為妖瞳,她迅速環視一圈:「為什麼我什麼也沒看到?」
連影子也沒有。
好在張司陽做了兩手準備,提前讓許燃多畫了幾張,他先是默催了兩道符,貼上了門窗,堵死了陳茜的去路,再把畫和筆掏出來塞到許燃的手裡,罵罵咧咧地道:
「娘的,你這記性被狗給吃了!把她的名字給老子寫上!」
李無願這才記起,上次她不認得「魍魎」二字,許燃在畫上寫下來,才有了後面的事兒。
許燃的腦門上已經滿是虛汗,他強行提起力氣,用鉛筆在畫紙的底部一點一點艱難地寫下筆畫。李無願在一邊干著急,但沒忍心開口催促。
掛在屋頂的燈泡左右晃蕩,電流滋滋作響,忽明忽暗的燈光讓許燃寫字的動作越來越吃力。
他這輩子頭一回覺得茜字的筆畫真他媽的多。
張司陽看得心焦:「奶奶的,你的魂被狗叼走了嗎!」
他話音剛落,一陣強勁的冷風撞上了窗戶,窗戶本來殘缺不堪,被朱芳用報紙糊著,這會兒已經破了洞。
張司陽貼在窗上的黃符紙閃過一抹短暫的光,緊接著,眾人頭頂的燈滅了。
屋子裡陷入了壓抑的黑暗。
沒人說話,許燃靠在李無願懷裡,還拿著筆摸索著寫下最後兩筆。
一橫,一豎,一橫。
許燃剛鬆了口氣,突然聽到張司陽在一片漆黑里罵道:
「你他媽剛剛不是沒勁兒嗎!現在都看不見了,寫那麼用力有個屁用!」
許燃虛弱地皺了皺眉頭:「我寫完了……」
「寫完了你他媽就別寫了啊!」
許燃一臉疑問:「我沒……」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噤聲不答了。
空氣里傳來「沙沙」的聲響,乍一聽很像鉛筆劃在紙面上的聲音,但細聽起來,又覺得怪異得出奇。
張司陽估計也反應過來了,
所有人耳邊都傳來一種異響,如同某種枯死的植物不甘死亡,在不顧一切的瘋長、攀爬,極盡所能地紮根。
李無願在黑暗裡警惕地盯著屋裡的每一個角落,身子微微前傾著,將許燃牢牢護住。
許燃乏力之餘,困得要命,眼皮幾乎要黏在一塊兒了,他在李無願耳邊氣若遊絲地說了一個字:
「火。」
李無願:「沒有。」
許燃僅存的理智快要消耗完了,低低地道:「在我身上。」
李無願聽罷,一邊盯著屋裡的動靜,一邊伸手往他身上探去。
「唔……」
許燃難受地悶哼一聲。
「死貓,你的手別他媽亂放……」
李無願收了收手指,道:「以前又不是沒踩過。」
「……」
許燃不得不敗下陣來,把腦袋埋進了她的肩窩。
「左邊的褲兜里,快點……」
李無願聞言,又亂摸了一陣,終於才摸到他褲子口袋裡硬邦邦的打火機。
啪嗒——
紙張燒焦的味道瀰漫開來,紙上的畫像和名字迅速被縮入空氣。
焚燒殆盡時,頭頂的燈重新亮起,人還是那幾個人,但屋子已經不是那屋子了。
整個土屋內部爬滿了頭髮,如經脈一般分佈在各個角落,牆壁、天花板還有地面,到處都是,像是一根根粗壯的虯枝,而尖端還在不斷地生長著。
頭髮來源於牆上的一個女人。
那女人如同被包裹的蠶蛹,亦或是盤踞在蛛網中心的黑寡婦,依靠那源源不斷生長出的頭髮,掛在牆上。
爬滿肉紅色褶皺的臉距離張司陽的鼻子不過幾毫米。
「我操!!」
張司陽倒退好幾步,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媽的孽障!」
他破口大罵的同時還不忘用符紙遮住視線,因為那女鬼身上的確一絲不掛。
然而催動出去的符紙不過是曇花一現,起初還能逼退幾束頭髮,然而最終還沒近陳茜的身,就被堅硬的髮絲捅破了。
張司陽橫眉豎目:「奶奶的!」
罵完又連甩了幾張符紙出去,不出意外地全都只是亮了個相,就被捅破了。
他一個人在那兒唱戲跳腳,掛在牆上的陳茜跟耍猴似的東邊動動西邊戳戳,嘴裡發出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
許燃察覺身後的李無願想衝上去,一把按住她。
「別過去……」
張司陽在這兒,她一出手就會暴露。
剛好許燃也想見識見識這老道真正的本事。
那頭張司陽被陳茜掀翻在地,摔得頭暈眼花,想伸手找個凳子把自己撐起來時,一瞥,看到上面亂纏的頭髮堆里翻滾著白花花的蛆蟲。
然而行動先於意識,他的手已經下意識放上去了。
但沒感覺。
看起來濕膩的頭髮、一壓就會爆裂的蛆蟲,全都沒感覺到。
張司陽忍著反胃的衝動活動了一下手指,手上的觸覺十分清楚地告訴著他,下面就是一個凳子,沒有頭髮,也沒有蛆。
幻境?
李無願見他半天起不來,終於按捺不住,沖了出去。
一聲尖銳的貓叫聲落下,橫掃千軍的氣勢撞上了朱芳家的牆壁,李無願鬆開腳底,只看到牆上留下了一個深坑。
「嘻嘻嘻……」
她聽到一聲聲陰森的嘲笑。
可是等她尋找那笑聲時,遠處一聲雞鳴響起,昏黃的燈光之下,爬滿了整個屋子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了回去。
沒有噁心的蛆蟲,沒有掛在牆上的孕婦。唯一算作證明的,只有她踹下的那個坑。
此時,床上的朱芳眼皮微微一動,悠悠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