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紙調令

第十六章 一紙調令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道士原本在手中揮舞的畫筆也僵住了,鋒利的筆尖不知在何時也戳進畫中嬋娉那絕美的笑靨之中。道士俊美的臉龐上布滿了擔憂,陰柔的聲音因急促而如同鳥鳴般道出。這樣失魂落魄到六神無主的公主,是他陪伴多年也未曾見識過的。

秦明心中暗自神傷:公主殿下時常會將太子掛在嘴邊,每日必當為其操勞費心,自己哪能看不出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情愫?更何況,公主自幼長於深閨之中,心智與神魂都不算成熟。現在噩耗傳來,突然間的生死離別,恐公主無以邁過這道心劫,以致陰陽兩地俱不得安寧。

屋內闖進了其餘男性,秦明能做的,也只有貼心的起身上前,為依然恍惚著的公主披上一件絲織的白色長裙,讓原本纖塵不染的嬌軀,蒙上一層名為魅惑的面紗。窕有致的玲瓏身段變得撲朔朦朧,在昏黃的燭影下更加**難當。

而此刻,憑誰也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這朵含苞待放的紅芍。

公主的思緒被呼喊給喚回了現實,眼淚流動的痕迹乾涸在毫無感情顯露的晶瑩面容。噩耗所致的絕望突如其來,擊潰她毫無防備的柔軟心牆,卻將內心深淵中的理性如浪潮般涌動出來。在這一剎那間,屋內竟有了一份不屬於這個季節的冰冷溫度。

「你們,都退下去吧。」沒有哭天喊地、聲嘶力竭的悲號,只有那聲如瑟瑟嚴風,語氣如凍結寒冰般的冷靜。在一旁侍奉著的宮女一瞬間如臨大敵,顫巍巍的彎著腰退出閨房。

「我問你,你是憑何而聞前太子殿下的死訊的?」待到閑雜人等退卻之後,嬋娉開口問道。她從來不懷疑密探話中的真假,可這一次她寧可希望這是謠言。然而謠言不可信,也不可完全不信。因此,她想找出這「死訊」的源頭。

秦明驚訝的呆在一旁,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庸人自擾。

「回公主殿下,事情是這樣的。我奉公主殿下之命,於前太子殿下駐紮的部隊兵營里打探消息……」密探思緒打開,真相亦或是謠言,都在此刻娓娓道來……

那晚,天色朦朧,夏日夜空失去了該有的清朗,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霧一樣。星光黯淡,只隱約可見彎月的輪廓。面對如此異常的天相,在此蟄伏了數月的密探敏銳的嗅到了一絲異樣。近來,兵營里的每天都太安逸了,原本野心露出鋒芒的齊昌王最近也莫名平和了下來。與其說是放棄,倒不如說是在等待著什麼。想到這裡,密探更是在兵營的屋頂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不想辜負公主殿下對自己的恩情,於是盤坐在此,靜觀其變。

突然,一騎奔騰的馬蹄由遠及近,踏碎了這詭異寂靜的夜。密探暗自一喜,貌似等來了這該來的東西。

兵營頓時燈火通明,上下百號士兵即刻披堅執銳,為首大將是位高壯如山的大漢,他黝黑的膚色完全融入了這暗夜之中,像青松般一動不動,穩穩的紮根佇立在地上,唯一能表示生機的眼瞳怒視著來者。

來者僅一騎,也沒有被這樣的陣勢給威脅到絲毫,見到那詔令中的目標,便朗聲吼道:「將軍扎昆,皇命聖旨在此,還不速速跪下領旨?!」聲音像是刻意大聲那樣,可手中那在燈火下明晃晃的龍紋聖旨,卻告訴在場的人那並不是虛張聲勢。

「噗通!」

扎昆自然知道那龍紋所代表的含義,沉重的一聲悶響,一對膝蓋就直直的砸在了地面上,就連屋頂上的密探也感受到了這波及而來的威力。

「這裡人多口雜,領路去軍營內再宣旨。」來者將那金黃的捲軸重新收回袖口之中,用著讓在場所有人能聽到的音量繼續說道。

密探的視線追隨著扎昆來到了齊昌王殿下的營前,之後進入營中發生了什麼,只有在場的三人才能知曉。

僅片刻之後,扎昆手拿被賜予的聖旨同來者一齊重回密探的視線,兩人沒有做絲毫的停留,便駕著駿馬星夜離開了齊昌王殿下的軍營。

密探自知其中必有蹊蹺,宣旨之人的一系列做法像是故意演給眾兵看一樣。果真,在兩人奔離之後,軍營內部一時間炸開了鍋。

「皇上的聖旨?不找殿下找扎昆將軍作甚?」

「不清楚。而且,還不知道聖旨的內容是什麼?」

「……」

眾將七嘴八舌,直到齊昌王從帳中走出才得以平靜。

「諸位,稍安勿躁,具體事宜等天亮以後再議。現在,全都立刻回去休息!」齊昌王殿下的聲音鏗鏘有力,卻依然帶有著清亮的透徹,讓夜幕重新回歸寧靜。

眾將無奈,即便內心疑雲滿布,也不敢違令。不過他們這些遠離政治的士兵終究對此不太上心,這不是他們應該考慮的事情,因此疑慮來得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兒,帳中呼嚕聲再次此起彼伏。

可眾多軍士之中,總有幾個例外,對政治有著高度的「關心」。

就在密探準備放棄之時,離他最近的一個軍營之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那是布鞋摩擦在石地上才會發出的聲音。

「一波既平,卻一波又起?」密探一邊思索著,一邊屏息凝神,貫注於那微弱的聲源。

地面上漸漸顯現出三張漆黑的人影,由聚集到分散。家賊難防,對哨兵偵查動向深諳於心的他們很輕易的便來到了部隊內部的盲區。自認為天知地知,三人己知。殊不知,一位身法輕柔到化在流動清風之中的密探早已悄然跟了上去。

「行動開始了?」其中一人賊眉鼠眼瞥向四周,這樣偷偷摸摸的心理,讓他本能的對周圍莫須有的東西感到警覺。

「看來是這樣,太子素來行蹤飄忽不定,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他身邊的那位貼身侍衛……武藝高強不說,長得五大三粗卻異常敏銳。但最可怕的還是,他即便是入眠了之後……還是能夠感受到周圍紋絲的風吹草動……」另一位左眼用布遮蓋起來的兵顫抖著說道,語氣凝結著恐懼向外急促的吐出。

對於獨眼兵何以得知這件事,自然就已經不言而喻了。即便當時瞞天過海,自己的狗命也算是保住了。然而每當念起之時,左眼那種像是燃燒起來的疼痛卻依然時刻教訓著他,這位黑色巨人如同鬼一般可怖的威脅。

「你怕什麼?現在他不是被調走了嗎?難道還有餘威不成?」最後一個兵十分不屑的說著,「扎昆一走,不但太子身邊無近衛,軍營裡面,應該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對我們構成威脅的人了。」

「也對……這是最後一個任務了,等這一陣子監視完,我們就再也不用整天擔驚受怕的了。」賊眉鼠眼之兵的瞳孔中在這一刻滿是憧憬的光亮,彷彿預見了日後安逸的榮華富貴。

「呵,知道就好。今晚註定無眠,都打起精神來。獨眼你還是負責放哨,給我盯仔細點!」對恐懼無知所致的英勇,使得他話語中帶著莫名的自信,同時也驅使著他著了魔似的邁向殿下的營帳……

「我自認為那區區三個小毛賊並不能對前太子殿下造成絲毫威脅,於是便選擇暗中跟隨扎昆,連夜回到了興王府。」

密探回憶到這裡的話音剛落,面前的嬋娉即刻「騰」的一下便從床上彈起,畫眉緊鎖,一雙美眸中也迸發出絲絲怒火,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樣

「如風啊如風,每次臨走前我是如何對你說的?『時刻關注齊昌王,必要的時候定要現身保護』。可你呢?竟然明知有敵在營,卻還將其留在身邊,養虎為患;明知道殿下身邊已無近臣,反而卻遠離了他。」公主努力的剋制自己的尖銳刺耳的音調,但是身體顫動的頻率卻越來越快。

對於自己這個哥哥,她必定是了解的。既然與他對立的那一方已經開始行動了,那麼哥哥絕對也會有所作為。

「公主殿下所言極是。如風,你自己也必然知道,身為密探,最具威脅性的不是自身的武藝,而是手中掌握的情報。於是你在你離開之後,兵營中必定發生過什麼事情。這下,我們也無從得知了……」秦明在一旁補充道。

「這……」如風羞愧的垂下了頭,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之後頓時無地自容。擅離職守,間接的導致殿下的死亡。非但沒能討公主的歡心,就連自己的小命都要保不住。

「哎,罷了,罷了。」公主望向跪在腳邊早已汗如雨下的如風,內心的柔軟平息了看似參天的怒火,對情緒控制的愈發成熟使得她終究沒有將「賜死」說出口。

事已至此,再去追究計較也無濟於事。

嬋娉恨鐵不成鋼的嘆了一聲氣后,就泄了火重新端坐在了床沿。揮動衣袖,在不經意間擦去了眼角泛出的淚光,平復了下語氣,便冷靜的說道:「在此之後你又看見了什麼,聽聞了什麼,務必一五一十詳細的說出。」

「是!」如風趕緊答應道。

嬋娉不知自己逐漸邁近的是真相還是謊言,她只隱約感覺到,事實遠非所見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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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御龍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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