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五、止(二)

二九五、止(二)

省委大樓。

「他可能……」宿開振笑了笑,對查德求說道。

「咳咳咳,不妨事。」查德求輕咳幾聲,撫了撫腰間,淡淡的說道。

宿開振傷在臉上,在明處,看似嚴重,實則就是挨了一拳而已,而且下手之人知道輕重,不曾施全力。

查德求不同,傷在腰腹,是被人用雨傘生生捅的,如果不是他長年棉馬甲不離身,只這幾下就能把他捅癱了。

「開振,來,坐。」查德求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著說道。

宿開振知道自己的去處怕是有眉目了,定了定神,先給查德求添好茶水,才縮著身子坐下。

「你在我身邊也有……幾年了吧。」查德求抿了一口茶,說道。

「是部長,從我到您身邊服務,已經六年了。」宿開振笑道。

查德求點點頭,略做沉吟,說道,「六年。不算短了。外邊傳言,說選你作秘書,是看中你的八字於我有利。你怎麼看?」

宿開振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卻沒有猶豫,輕笑一聲,說道,「老祖宗的東西,只要是流傳下來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不過,您是國家培養的高級幹部,公心為重。自然不會像他們講的那樣。」

查德求笑了笑,說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宿開振看出領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並沒有鬆氣,反而愈加謹慎,低頭笑道,「在您身邊就挺好。我自己也清楚,五十多歲的秘書,在咱們天南還是獨一份兒。無論到哪兒,都不佔優勢。」

查德求微微點了點頭,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道,「龍城市委那邊兒,自從俞連達后,組織部便一直空著。而省里財政廳的班子也面臨調整……」話到一半兒就止住了。

宿開振心裡打了個突,笑著介面道,「龍城那邊兒,我不知道能不能幹好?」

查德求笑了,指了指桌上的茶,說道,「茶不錯,你也嘗嘗。」

葛玉懷也在飲茶,不過臉色卻有些難看。

「書記,您不要往心裡去。」呂靜笑眯眯的把茶烹好,推了過去。

「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作為班長,他是要負責任的。可以這麼講,在天南歷史上還從未發生過如此惡劣的外逃……」葛玉懷痛心疾首,幾欲昏厥。

呂靜有些尷尬了,不知道該不該迎合一下。

自從葛玉懷要退下來的風吹出以後,他的言辭便大膽了不少,尤其是針對華海天,搞得呂靜非常狼狽,可又不能次次裝聾作啞。

「書記,您說這寇思文,也真是腦子進水了。多大點事兒,值得外逃?」呂靜有意岔開話題,把寇思文擋在前邊。

葛玉懷喝了口水,搖頭嘆道,「主要是來天南之前的事情,據說拿了人家幾千萬,應該沒那麼多,不過……唉,呂靜啊,要引以為戒。」

呂靜吃了一驚,這種說法他是第一次聽。

「咳咳咳,還有一件事兒,跟你有關。」葛玉懷說著望向呂靜,緩緩說道,「有人在書記辦公會上提出,你與某些企業走的太近,建議

重新考慮你的任職。」

說是書記辦公會,可省委常委里也就一正兩副,三個書記,華海天、滿紅明、葛玉懷。滿紅明剛來,不可能置喙人事問題。那就只剩下華海天了!

呂靜這才明白老葛當著他的面,大發脾氣的原因。知道事已至此,必是回天乏力,笑著說道,「考慮考慮也好,說句實話,在您身邊待久了,別的地方真就還不太習慣。」

現如今這位子,一個蘿蔔一個坑,既然財政廳副廳長的位子沒了,那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了。

「黃忠城要退了。」葛玉懷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

呂靜大喜,省發改委可是比其他廳局高半格的,去那裡干幾年副職,未見得就差過勞什子財政廳。

只是,突然間想起幾天前任凱給他測的字,不由得心中一嘆。

葛玉懷瞥了他一眼,以為他心中鬱結,便隨意的說道,「要去財政廳的,可能是宿開振。」

呂靜聽出他對自己的誤會,也沒有糾正,遲疑了一下,問道,「查部長那裡……」

葛玉懷搖了搖頭,小聲嘆道,「德求這次怕是要挨板子了。」

呂靜沒有吭聲。

既然是挨板子,說明還沒有一棒打死。看來,很多蓋子到底還是捂住了。

葛玉懷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明書記開口了,降級,一直要降到處級,帶著這個待遇,可以讓他提前退休。華海天沒有同意。」

呂靜聽了,大張的嘴半天都合不攏。

可以讓他提前退休,意味著也可以不讓他提前退休。能想象到一個省委常委突然跑到機關打雜,心理上所承受的那種衝擊?

查德求對宿開振倒是不遺餘力,連老臉都豁得出去。呂靜如是想道。

「不管怎麼說,對身邊的親戚沒有管好,出了蔡照先那樣的問題,他還是有些責任的。尤其是還引發了昨晚龍城大酒店門前的爆炸案!」葛玉懷撓了撓眉心,有意無意的說道。

呂靜的臉色變了。

山南招待所。

榮小龍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明書記,將晚飯擺好,躡手躡腳的退出房間。

隔壁的另一個房間,高磊正憂心忡忡的在屋裡轉圈,見榮小龍進來,趕忙問道,「明書記還不肯見我?」

榮小龍冷笑一聲,說道,「明書記正考慮怎麼嘉獎你們呢?估計一時半會兒定不下。所以,你還的再等等。」

高磊眉頭一皺,淡淡說道,「榮主任,在領導身邊服務,尤其要注重言辭,有些話可不能亂講。」

榮小龍並沒有收斂,拿起杯子在桌上重重一放,笑道,「怎麼?十幾個小時就把一樁震驚全國、乃至世界的爆炸案,查的水落石出,這難道還不值得嘉獎?」

高磊沉默了一會兒,嘆道,「我來之前,對此就有些擔心。可總以為,事實就是事實,哪怕外界如何質疑、如何扭曲,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對事實的認定,以及尊重。現在看來,有些樂觀了。」

榮小龍鼻子里哼了哼,臉色稍緩,將一杯茶水遞過去,說道,「高廳長先

喝點水。真怨不得旁人質疑。您自己說,影響這麼大的爆炸案,最後卻落在一樁拆遷糾紛上,由三個目不識丁的老農抗了下來。這……是不是有些天方夜譚?」

高磊接過水杯,苦笑一聲,說道,「可事實就是如此啊。蔡照紅與蔡照廣兩兄弟為了私怨,糾集社會閑散人員,打算製造公眾事件來引起省委的重視。陰差陽錯之下,明書記卻成了受害者……」

榮小龍擺了擺手,臉上的厭煩連掩飾都懶得掩飾,譏笑道,「你說的這些,我不清楚。可明書記跟我,是被人提前帶離那輛車的。這怎麼解釋?」

高磊點了點頭,一臉凝重的說道,「你說的這個情況,省廳的專案組正在落實。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到時候……」

榮小龍立刻出言打斷他的話,笑道,「很快?是多快?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龍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說的……這個結果?」

高磊一時間竟然不能回答。

看著高磊一臉疲態,榮小龍有些不忍,輕聲嘆道,「高廳長,從烏龍縣開始,就有人把我們當兒戲。青天白日,公然拔槍射擊。到最後,劉海峰那個傻被拎出來堵了槍眼。可事情真正如何,真以為明書記不清楚嗎?」

高磊額頭見汗,嘴裡喏喏不斷,卻不能成話。

榮小龍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龍小年進去也快兩個月了吧,一直悶聲不響。可在這種節骨眼上,突然把劉小軍的事情砸出來,我不相信會是巧合。您說呢?」

高磊乾笑一聲,說道,「關於這件事兒,省里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方案,一切要等到接替明書記的人來了以後,我們才能……所以……還請明書記見諒。」

榮小龍氣樂了,搖頭笑道,「高廳長,您先回吧。明書記有過交代,為了不影響省里辦案。從今晚開始,他就不見與案件有關的人了。」

高磊面呈褚色,灰頭土臉的走了。

榮小龍一個人坐了一會兒,才又回到明書記的房間。

飯菜原封沒動的放在那兒,早已沒了熱氣。

「明書記,您……好歹吃一些。」榮小龍為難的看了看明書記,小聲嘟囔著。

「小龍,在對待劉小軍的問題上,我是有責任的。」明書記立在窗前,淡淡的說道。

「明書記,劉主任已經……自然由得他們說了。退一萬步講,即便劉主任有些地方不是……太周全,跟您有什麼關係?」榮小龍一邊收拾飯菜,一邊說道。

「這種話以後不要說了。」明書記擺了擺手,面有厲色。

榮小龍吐了吐舌頭,嗯了一聲。

「她……走了?」明書記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

榮小龍湊到跟前,點了點頭。

「走了也好。世事難料,龍城眼見得風雪更甚,但願她母子平安,諸事皆順。」明書記微微一笑,語氣說不盡的寂寥。

榮小龍想到那張俏臉,忍不住腹誹道,未見得就是兒子,說不準還是女兒呢。不過,真要是女兒,一定會像她一樣嬌艷如花吧。

想著想著,竟然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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