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寄意篇（二）

聽斯風的意思，他們是連夜從數百裡外的狐族趕到樂城，結果剛一進城就遇到了自己，段十六見他們著急，便明白有事發生，掛著笑臉一路跟著。

「誒！這家館子看著不錯也！咱們去吃飯吧？」斯風突然停下來，伸手扯了扯君寄意的袖子，瞟到他的臉色，又急忙鬆了手，只迭聲喊道：「走吧走吧！」

出乎段十六的意外，君寄意也沒反對，斯風一見，高高興興的沖了進去，看到二樓靠窗的位置就坐下，拍著旁邊的位置笑道：「快！趕了一夜的路，我都快餓死了。」

君寄意一臉鄙視，只差沒說一句「飯桶」，走上前去將他拎起來，自己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斯風也不介意，看段十六在樓梯那猶豫，又衝過來將他拖過去，按在君寄意對面，也靠窗的位置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二人中間，回頭喊道：「小二點菜！」

「來嘞——！」店家在樓下響亮的回答道，十分熱情。

段十六也就不客氣了，讓小武坐在一旁，輕輕笑著說道：「我們要一道純肉，用油炒熟即可，什麼都不放。」

「好啊，聽起來不錯我也能嘗嘗么？」斯風知道是點給小武的，咧著嘴笑，見段十六笑著點頭，更高興了，沖君寄意說道：「你想吃什麼？點只雞怎樣？」

君寄意眉毛一挑，看著他不說話。

「我想說狐狸最愛吃的就是雞呀…哎喲！」斯風說到一半，君寄意已經一拳頭捶在他腦袋上，惡狠狠地說道：「閉嘴蠢蛋！」

斯風抱著頭，又不敢反駁，癟著嘴往段十六身邊挪了挪，正好小二上樓了，各自點了菜，君寄意報出來的卻都是素的。

斯風大驚失色，眨眨眼又覺得也好，總算有一項和他的臉是符合的了，不知想到什麼，點頭傻笑。

段十六一路觀察覺得有趣，見斯風還在揉腦袋，笑道：「我記得你身邊還有一個狼族的夥伴，他怎麼沒有來？」

「你是說小冬子嗎？我讓他回狼族去了，我爹成天哼哼唧唧的，我就乾脆讓他一起回去跟我爹說聲我的情況。」

「那天段某下手太重了，奈何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實在沒有脫身之法，只是，狐族和狼族，段某大概都得罪透了。」

「沒事！我跟我爹說要搶魁注來著，我爹說別死了就行，我這不是好好的么，你別放在心上。」

段十六一笑，輕聲說道：「多謝少主體諒。」

「不要這樣見外，段先生不是常人，叫我斯風就可以了。」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哈哈，今天看到你，我還真的嚇了一跳，誒誒，聽說你後來也受了重傷，怎樣，都好了嗎？」

「已經好了，多謝挂念。」

斯風擺擺手，看著一道道菜上來，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剛拿起筷子，突然又想到什麼，湊過來問道：「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怎麼今天沒看見？」

「誰？」段十六一愣，發覺他說的是白澤，輕咳了一聲，拿起筷子給小武夾菜，不太在意的說道：「那天臨時認識的，後來一片混亂，在下也沒有見過他了。」

「嗯…？」斯風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想起那人將段十六攬在懷裡的樣子，不像是臨時認識的樣子呢。這樣想著，他不覺又有些臉紅，嘿嘿笑著夾了一塊給小武的肉片，放進嘴裡嚼了兩下，眼睛一亮。

君寄意臉上淡淡的，隨意吃了幾筷子，看段十六光給小武夾菜，自己一口都沒吃，突然問道：「你當年和妖王是什麼關係？」

「嗯？」段十六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想了想，點頭說道：「我與妖王陛下之間的確立了契約，不過他脫困之時，契約便完成了。」

「那你現在是人類？你活了四百年，沒有妖王的力量，卻沒有死？」

「對也！」斯風反應過來，盯著段十六上上下下的看，摸著下巴說道：「你如果是人類，怎麼可能活這麼久，契約終止的時候，不就應該…」他停下來，咂咂嘴沒有再說下去。

段十六笑了笑說道：「二位身為妖族，應該知道妖族可以將壽命借給別人。」

「誒？怎麼借？」斯風悶了一口酒，好奇的問道，君寄意卻已經明白了，瞥了他一眼低聲說道：「閉嘴，斷奶剛幾天這麼多問題？」

「什麼…」斯風反抗的喊了一句，又委屈的垂下頭來，看著段十六眨巴著眼睛，不明白自己問個問題，怎麼就跟年齡扯上關係了，莫非……猛地，他想到什麼，恍然大悟的看著段十六，一臉震驚的樣子說不出話來。

段十六不知道他想到哪裡去了，急忙解釋道：「段某這麼多年來，與各族都做了些小生意，有時候會問他們交換點壽命，只需幾道符咒即可，並非複雜的事情。」

「這樣啊…」斯風鬆了口氣，默默吃了兩口，又問道：「那你還能活多久…哎喲！」他話音未落，捂著頭瞪向君寄意：「好痛呀！」

「原來蠢蛋也知道痛的。」君寄意挑了挑眉，不在意的繼續吃飯，斯風又委屈又無可奈何，小武見了，默默的給他夾了一塊大大的肉片，純當安慰。

斯風接收到他的關心，又咧嘴一笑，開開心心的埋頭吃飯。

這時，君寄意的目光突然閃了一下，段十六不動聲色，順著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卻看到一個中年男子踉踉蹌蹌的從外頭街邊走過，一身麻布衣服，看得出原本做工不錯，卻髒兮兮的。頭髮散亂，擋住了他鬍子拉渣的臉，手上一瓶酒壺，一邊走一邊喝著。

他對面走過來兩個人，似乎也是來飯店吃飯的。

三人越走越近，那個男人突然就踉蹌一下，直接撞到一個，被撞倒的人其實早就看到他，只是不太想理的樣子，這一下，拳頭都要揚起來，他的同伴急忙拖住他，拉拉扯扯的將他拽了進來，男子撞了人，依然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喝著酒，拖著腿慢慢走了。

君寄意舉著杯子沒有動，餘光卻盯著那個男子，一直到對方消失在視線里，這才垂下眼。

斯風大大咧咧的，卻察覺到他這細微的變化，好奇的站起來去看，問道：「怎麼了，那人有問題嗎？……啊，還真是。」

段十六急忙問道：「那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君寄意沒有回答，倒是斯風皺著眉頭說了一句：「殺氣大到不像人類。」

------

吃過飯，幾人繼續出發，大鼓之後，寒冬即來，樂城一天比一天冷起來，已經過了早飯時間，太陽的溫度還是很低，段十六體質偏寒，一路都覺得冷，君寄意一身長袍，捂得嚴嚴實實，面上卻如玉般微涼，只有斯風，一副無袖短打出街了，絲毫不把寒冬放在眼裡。

段十六想著怎麼打聽消息，笑著說道：「不管是瘟疫還是找人，你們趕了一夜路，不如去段某落腳的地方稍事歇息，晚一點再出來，如何？想必大白天的，妖物之類的都不會出來呢。」

「好呀好呀！」斯風連連點頭，段十六又笑著補充道：「當然，秋日局已過，二位不可干涉我的私人事務，可否同意？」

斯風聽了，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你都贏了，那自然是不受任何人干涉了，」說著，他又看著君寄意，不知為何語氣就溫柔起來：「你的傷還沒有好，趕了一夜路還是休息下吧。」

君寄意想了想，點頭同意了，一掌之仇另說，段十六想要做什麼他並沒有興趣。

「甚好。」段十六稍微鬆了口氣，領著兩人朝東城門外走去，沒多久，就來到一處隱蔽的宅子前，笑道：「我見這宅子長久沒人住了，便偷偷借住幾晚，有些地方沒有打掃，請不要介意。」

「誒？」斯風挑挑眉，笑道：「你長得不像會幹這種事的人呢。」

段十六被這一連串話逗樂了，不過樂城沒有他的私宅，又不方便落腳在吵鬧的旅店裡，找一處無人的宅子住一住，走的時候留幾錠銀子，這樣的事他雖然不常干，但做起來也並沒有什麼心理壓力，至於長相，狼族少主真是單純，不由得笑道：「什麼叫長得不像，那段某長得像怎樣的人？」

「啊…」斯風一愣，想了想說道：「段先生其實看長相斯斯文文的呢，不像是舞刀弄槍的人，倒更像是個書生來著…啊！這樣看，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么…」

想到這裡，他瞥了一眼君寄意，又趕緊收回了目光，段十六也跟著看過去，捕捉到對方眼睛里的一絲暗沉，顯然心情不好。

原來狐族少主天人之姿，卻討厭別人談論容貌嗎？有趣。

-------

一進門，小武自動就出來了，斯風這才發現他居然是個勤快孩子，端茶倒水就沒停下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對方打掃客房，忍不住走上前去問道：「你…你該不會是段十六的役鬼吧？這麼勤快！」

小武有些茫然的搖搖頭，卻也有些不好意思，手腳麻利的收拾一通就跑到段十六身邊，乖乖站著不說話。

斯風咽了咽口水，打量了一下，確定這個耳朵尖尖、皮膚泛紫的人真的是魔物，何況親眼所見對方打架的時候，黑漆漆的一片，心裡就咂舌。

魔族也…人類不是魔族的額…食物么？

他搖搖頭，見君寄意走了進來，一句話不說，一腳朝自己踢了過來，閃避不及，直接朝段十六撞了過去，怒道：「喂！咱們現在上門作客呢，你注意點！」

段十六站在門口，頗有些無奈的接住他，笑道：「二位的關係原來變得如此好了？」

「好？」斯風哭喪著臉，指著君寄意說道：「你確定這是好？」

「我記得秋日局上，你們二人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現在這樣可不是好嗎？」段十六眨眨眼，戲謔的問道。

「這……」斯風揉著腦袋站好，耳朵就有些紅，嘟嘟囔囔的說道：「他受傷了么…哇！」

話音未落，君寄意一臉怒意沖了上來，卻是冷笑著說道：「這個蠢蛋喜歡我。」

「哇你你你…你別亂說！」斯風一張臉漲得通紅，手忙腳亂的否認著，君寄意卻更加生氣了，他揪著斯風的衣領，湊上去惡狠狠的問道：「我這張臉就這麼招你嗎，嗯？」

「額…」斯風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看著對方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和遮掩不住的憤怒，紅著臉不說話。

君寄意氣呼呼的撒了手，門一關，將二人擋在了外面。

斯風嘆了口氣，看著段十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段十六卻有些瞭然，安慰道：「少主不要傷心，怎麼說，也算是心意傳達到了。」

「哈哈……」斯風撓著頭笑了笑，臉就更紅了。

感嘆了下兩人奇妙的關係，段十六踱回前廳，看到斯風正默默的坐著，跟小武兩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二人無聊了多久。

真是難為活潑的狼族少主了，段十六笑了笑，走上去煮茶，問道：「秋日局之後，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斯風從他進來開始，臉上就寫著「好無聊快救我！」如今聽他問，咧嘴一笑：「這話說起來有點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