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蘇娘子出遊

4、蘇娘子出遊

?蘇靈兒鬢髮輕綰,以兩支和田羊脂白玉梅花簪綰作了懶梳髻,雙耳墜著碧玉璫,上身著一件淺雲色如意雲紋窄袖衫兒,下身著玉色散花曳地羅裙,腰間系著雨過天青攢玉絲絛,上結著雙蝠如意佩,外罩一件湖色直領對襟穿枝花紋長褙子,又薄施粉黛,畫了個清淡的梅花妝。

「姑娘,車馬已在外候著了!」在蘇靈兒跟前,穀雨一直輕言慢語,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似乎怕一口氣大了會將她吹走一般。

蘇靈兒眉目間有淡淡的愁悵,又略微打量自身,自言自語道:「太過素簡,恐為人不喜。」蘇靈兒一身妝扮清麗雅緻,卻也看得出是精心妝扮,並不失於隆重。

小滿撇了撇嘴道:「姑娘姿容絕俗,那些凡夫俗子能見姑娘玉顏,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他們吶,見了姑娘,便只剩歡喜的份了!」

穀雨與小滿的年紀十七八歲而已,比蘇靈兒年輕了許多,且皆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人物,只是與她一比,便都俗了。

「這般輕狂的話,我們自己說說便也罷了,切記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徒教人背地裡嘲笑我蘇靈兒淺薄!」蘇靈兒微斥,又道:「今日去見的是弘少則,你們也聽說了,此番來揚好大的排場,我怎能不小心陪奉?你去折枝海棠來!」

小滿應聲而去,挑了枝開得正艷的海棠折下來,又用絹子細細擦拭凈了才與她簪上。小滿嘆道:「倒是簪給了姑娘,這海棠方開對了地方。」

蘇靈兒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她膚光勝雪,那海棠若落入雪中的焰火,艷得灼人眼。

時值初春,有料峭薄寒,穀雨又取了件瑞錦紋織錦羽緞霜色斗篷與她披上。一切事畢,小滿便扶著她出門而去,穀雨自抱了個大大的包裹隨後跟著。

將到院門之時,蘇靈兒雙眉不覺輕輕皺了皺,卻只是默然不語。出門又走了幾步,才輕輕迴轉身來,幽幽盯著門匾上「淡客居」幾字,不知作何思想。半晌,才嘆了口氣,向穀雨、小滿道:「走罷!」

穀雨看她愀然不樂,脫口道:「姑娘近來出門,都會看那門匾……」小滿聽著,暗暗地狠狠瞪了她一眼。穀雨話剛出口,未及小滿提醒,早是後悔不迭,看那蘇靈兒,果然臉上遽然變色,趕緊道:「姑娘恕罪,是穀雨失言!」

蘇靈兒忽兒一笑,輕聲道:「並非是你失言,是我多心罷了!」說罷便不再說話,只盯著前面一步步直直地走著。聽得此言,穀雨心中越發惴惴不安,卻不敢再多說,手指漸漸變得有些冰涼。

自角門出來,早有幾個彪形大漢垂手等著,旁邊停著乘油壁香車。那車四圍幔幕垂著五彩流蘇,車身復以瑪瑙、珊瑚、玳瑁、琥珀等文飾,直是光華奪目。蘇靈兒厭厭地瞅了瞅那乘香車,便移開了目光,由著穀雨、小滿扶她上車坐好。少傾,車子慢慢駛出小巷。

才出巷口,便有市井之人發現油壁香車,於是奔走相告,皆道「蘇娘子出遊」,頃刻間竟傳遍揚州。

揚人以為,蘇靈兒只是一介弱女子,有著艷絕天下的姿容,卻不得不忍辱負羞,以身事仇人,身世飄蓬一般,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他們哪裡知曉,油壁香車中的這個女人,正是他們又恨又怕的惡鬼江南王。她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

蘇靈兒往日里極難踏出那宅子大門一步,近年來更是少之又少。但凡她出行一次,維揚竟比過年還熱鬧。一時之間,揚人竟皆湧上街頭,只為一睹蘇靈兒芳容。奈何帷幔重重,將車中的蘇靈兒遮了個嚴嚴實實,他們哪裡看得真切,不過湊個熱鬧,聊勝於無罷了。

圍觀之人越來越多,直將街市堵得水泄不通,任是那幾個大漢在前開路,卻是行進困難。穀雨道:「姑娘,這些人越聚越多,該如何是好?」

蘇靈兒冷冷道:「你們一味相讓,自然寸步難行。只管向前走,行進之處,自然有人讓出路來。」

穀雨拿這番話囑咐車夫,車夫便不再踟躕,只管催馬向前,大家果然讓出一條道,行程快了許多,直向城外的保揚河而去。

且說蘇靈兒一路招搖到了保揚河畔,碼頭邊早有人候著了。穀雨打起帘子,蘇靈兒默默不語,緩緩遞出纖纖柔荑,小滿趕緊將她扶下,早有小鬟屈身伏腰伺候著。她便踩在小鬟身上,輕輕下了車。穀雨自抱下了那個大大的包裹。立在河畔,蘇靈兒輕撫雲鬢,火光下,雪膚麗顏在那海棠的映照下,平添一段風流。

便有人將蘇靈兒引上了小船,向湖心一畫舫而去。那畫舫有三層樓閣,隱隱傳來鼓吹之聲。蘇靈兒的眉尖淡淡蹙著,依舊是不言不語,只將斗篷領口緊了緊,頗有不勝之態。

片刻之後,蘇靈兒上了畫舫。舫上另有兩個婆子候著,皆是不苟言笑的神情,只默默將蘇靈兒引上了畫舫二樓。二樓極是軒敞,弘少則正大喇喇坐在上方,旁側各有一個年輕冶麗的女子斟酒陪笑。

蘇靈兒去時,舫中歌舞樂師正賣力演出著。蘇靈兒不敢驚擾他,靜靜地立在旁側。一曲舞罷,弘少則復又飲了杯酒,才慢慢抬眼,似乎這才看到蘇靈兒,便有侍者道「蘇姑娘來了」。

弘少則面色訝然,斥向左右道:「怎不早說?徒教蘇姑娘候我這許久!」左右侍者喏喏連聲,蘇靈兒趕緊與他見過禮,笑道:「原與他們無干,是妾身不敢驚擾了公子。」

弘少則斥下諸人,凝神看著蘇靈兒,微微有些眩目,笑道:「經年未見,姑娘何以獨得天公眷顧,玉顏依舊?」

蘇靈兒向他欠了欠身,端著淺淺笑意,柔聲婉轉道:「妾身容貌鄙陋,只恐不污君子眼目,便是我的造化。公子如此說來,真真教妾身受寵若驚。」

「蘇姑娘這話也忒過謙了,若你都沒有顏色,天下還有女人可堪入目?」弘少則聽她言語乖巧,心中大悅,指了指身側向她道:「坐!」

蘇靈兒並不立即坐下。穀雨解開那個包袱,取出個簇新的坐褥來,重新鋪好了,小滿又將座上碗箸盡皆換下。原來蘇靈兒愛潔成癖,每日間常要更換數身衣物,那些衣物不過只穿那一次,換下來便命人燒毀,不準流傳出去。便是出行在外,她也不肯將就。每年花在這一項上面的銀錢便不知巨費多少。

蘇靈兒屈身向弘少則道:「教公子見笑了。妾身這毛病也有許多年了,還望見諒!」

弘少則趕緊將她扶入座中,正色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拘禮。你我往來不多,我卻知道姑娘是父親倚重之人,又立下許多汗馬功勞,何須與我見外?便意便好。」他說罷又道:「姑娘不問俗世久矣,今番我請你來畫舫相見,只怕是委屈姑娘了。」

蘇靈兒淡淡笑了笑道:「妾身教坊在籍,公子這般與我相見,原是合情合理,並不敢委屈。」

「原來是不敢!」弘少則冷笑,驀地翻臉道:「蘇庭蘭是你何人?」

蘇靈兒看他傾刻間換了一副面孔,渾身似帶著凜冽寒氣,與先前溫存判若兩人,暗道:這弘少則喜怒無常,心思深沉,我須得小心應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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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雄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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