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雙玉臂千人枕

5、一雙玉臂千人枕

?她思忖已定,便拿出十分的精神,直直道:「公子明知他是妾身家父,何須多此一問?」

弘少則繞過蘇靈兒,緩緩踱到船舷邊看湖中景光。保揚河一到夜晚,處處都是一樣的笙歌燕舞。他閑閑若若道:「蘇氏是老四族之一。老四族被夷,你從公侯世家小姐淪為賤籍,竟一點不委屈么?」

蘇靈兒穩穩一笑,道:「原來公子問的是妾身的忠心。」

「你果然聰明。」弘少則未料她如此直接,轉過身來,緊緊盯著蘇靈兒道:「世人皆道當年晉寧一案是我父所致,使得上官氏、蘇氏、王氏、季氏四族一夕覆亡,是以四族流亡子弟皆恨我弘氏入骨,才有了當年上官清之叛亂,偏你不視我父為仇讎,反為他做事,這是何故?」

「公子本是相爺長公子,且又問得爽快,妾身自然不敢有所隱瞞。只是這其中曲折,遠非三言兩語說得明白……」

「你就慢慢說,我且慢慢聽!」弘少則慢慢走回座中,穩穩坐下,在凌亂的餚席中尋了個酒杯,斟滿了酒,放在蘇靈兒面前。

蘇靈兒便知他並不肯放過自己,心中慍怒陡生,且漸熾漸長。她看了看弘少則,又看看那不知何人飲過的酒杯,到底還是不敢發作,遂把心一橫,接過仰頭一口飲下,又重重放在桌上,一字一句道:「只因相爺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是我唯一的男人!」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弘少則強按下覬覦之心,嗤道:「那又如何?每個女人都會有自己的男人!你且不要與我說,你是傾慕我父親才甘心為他賣命!」

「不然,靈兒會有很多的男人!」蘇靈兒蒼白的臉上略略泛起潮紅,白皙的額上青筋畢露。

弘少則未料蘇靈兒有此一說,他略略有些錯愕,愣了愣才道:「一雙玉臂千人枕?」

「不錯!」蘇靈兒羞憤難當,又為自己斟下一杯酒,一口飲盡。

「你竟是個貞烈女子。」弘少則淡淡地笑著,卻引蘇靈兒側目。他自是看清了蘇靈兒眉眼中的火光,當即又笑了笑,道:「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有點道理,但還是不通!」

蘇靈兒挑眉不語。弘少則道:「四族雖說覆滅,然則仍有子弟流亡在外,你親生哥哥蘇皓便在人世。你為何求助於我父親,一個你的仇人,而非你的至親兄長?」

蘇靈兒眼中儘是怨毒之色,冷笑道:「至親?我只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寢其皮!他們以君子自居,以正義自詡,卻干盡了齷齪勾當。為了復仇,他們竟要我……竟要我……」

她的身子本就羸弱,此時心間起伏不定,一口氣喘不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咳得厲害。小滿趕緊與她拍背順氣。蘇靈兒好容易換過氣來,只是羞憤並加,後面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竟要你做個真正的娼妓?」弘少則代她說出難以啟齒的話。

蘇靈兒默默不語,半晌才悠悠道:「於我而言,相爺並非我仇人,而是我的恩人。」

「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我父親,你不至淪落至此……」

「公子!」蘇靈兒打斷弘少則,眼中有微嘲之色:「人生這一世,很是漫漫長長,誰就料定一世安穩無憂?公子敢說這話么?」

弘少則便有不以為然之色。

蘇靈兒又道:「都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依我看來,時不在長,人之運數,三五年便又是一番光景。自古以來,善始善終者,世間能有幾人?蘇氏便是沒有那一場浩劫,難保之後也沒有?或我依然還是公侯小姐,果真就能比現今更好?只怕不好說!事到臨頭,我只看眼前。」

弘少則聽得不住點頭,又沉吟半晌,才道:「可惜,你終歸是蘇家的女兒!」

「公子到底是信我不過。」蘇靈兒冷笑:「當年平叛上官清之亂,世人只知王師之勇,又有幾人曉我蘇靈兒之功?」

弘少則笑道:「姑娘是要重提當年之勇?」

蘇靈兒冷笑搶白:「妾身便提不得?」

弘少則摸摸鼻子,但笑不語。蘇靈兒道:「世人皆道上官清是兵敗投海自盡,只是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他當時不過弱冠年紀,自有大把光陰圖謀東山再起,何至投海自盡?」

弘少則笑道:「當年上官清投海之事,已是江湖疑案,皆因其間緣故,世人知之甚少,無知之人才歸結為兵敗。我卻是知曉的。投海之前,上官清業已身中劇毒阿耨多羅,回天無力。」

蘇靈兒莞莞而笑,輕輕柔柔道:「不錯。世人只道上官清死於兵敗才投海自盡,實則不然,投海自儘是他身中劇毒,萬念俱灰的緣故。阿耨多羅呵,世間至毒之物。嶺南弄氏最擅用毒,卻尊之為神品。那上官清何等精明厲害,天下有幾人能給他下毒,敢給他下毒?呵呵,這毒,可是妾身下的呢!上官清,焉有不死之理!」

弘少則柔聲道:「如此說來,上官清是必死無疑了?」

蘇靈兒本有盛氣,聽此一問卻不言語了。她不是沒有看出來,弘少則言笑中的隱隱怒意。蘇靈兒微微垂著頭,頗有我見猶憐之姿,只差一點點,弘少則便要開口撫慰,不過,他還是生生壓下脫口而出的話。畢竟,上官清仍在人世的消息,實在太令人震驚,也太令人駭然。不然,他不會在此敏感之時見蘇靈兒。

半晌,蘇靈兒緩緩抬頭,柔聲道:「想來公子已經知道了,上官清尚在人世。」弘少則未料蘇靈兒如此爽快,便微有錯愕之色,卻也點了點頭。

「公子但請放心。」蘇靈兒道:「不管他死沒死,不管那個消息是真是假,只要他活著,我,蘇靈兒,會讓他再死一次!」

蘇靈兒頓了一頓,微微喘了口氣,帶著幾分傲色道:「普天下能殺上官清的,只有我蘇靈兒!」

弘少則扯了扯嘴唇,不欲與蘇靈兒多談,看了看她身側的穀雨與小滿,話鋒一轉道:「她們也是懸玉使女?」

「好!好!好!」弘少則連說幾個「好」字,頗為讚許。

「無論那人是不是上官清,妾身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公子放心,上官清,出不了三峽!」蘇靈兒說著競自笑了,笑得眉眼俱歡。

弘少則拊掌哈哈大笑,一徑笑,一徑道:「怪道父親賞識姑娘,你果然忠心耿耿!」

蘇靈兒只是抿笑,沒有說話。弘少則嘆道:「聽父親說,姑娘這些年在江南,為華棣解決了許多麻煩,很是不容易。華棣安撫江南,姑娘當記大功一件。江南王,果然名不虛傳!」

蘇靈兒聽了「華棣」之名,只嗤道:「蒙相爺看重,妾身感激不盡,只是有些名士,看不上我們這些下九流的手段,便是為他們解決了麻煩,也是不領情的。」

弘少則哼了哼道:「若無這些『下九流』的手段,任誰名士高人,也難在江南立足。」

蘇靈兒笑問道:「公子可已見過華棣?」

弘少則道:「我此番來江南,原不打算見他的。他是安撫江南有功,只是有些事情,用一個女人比用一個名士好!」

蘇靈兒用絲絹壓了壓唇角,又道:「公子日前差人來說的尋欽差趙朴之事,妾身……」

弘少則取出個潔凈的杯子為蘇靈兒斟滿了酒,又遞與她。她微微皺了下眉,卻也沒說甚麼,伸手接下。弘少則趁機偎了過去,細長的手指輕輕劃過蘇靈兒吹彈可破的面頰,劃上她的鬢髮,取下鬢間那枝海棠,那嬌嬌艷艷若不勝風露的海棠,放間鼻間輕輕地嗅了又嗅,挑著眉直勾勾望著蘇靈兒。

蘇靈兒道了聲「是」,又向她二人略略點了點頭,穀雨小滿會意,各自報上了名姓。弘少則笑道:「懸玉使女共有二十四位,皆以廿四節氣為名,今日如何只有穀雨小滿?」

蘇靈兒道:「大部去了蜀中。」

弘少則看了眼蘇靈兒,道:「蜀中?」

「五日前,懸玉使女十六人,並府中死士三十二人,去了三峽。」蘇靈兒道:「妾身說過,只要他活著,妾身會讓他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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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雄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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