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 青春兵荒馬亂,他們潦草的散

第十二夜 青春兵荒馬亂,他們潦草的散

?青春兵荒馬,我們潦草的散。

下午姚小妖哭哭啼啼地跑回教室的時候,讓文小果嚇得不輕

「老二,老二,他們打起來了。」姚小妖荒亂有些結巴,不停地掉眼淚。

「什麼情況?誰?誰打起來了?」文小果問道:

「睿文,陳文,他們和復讀班的……」姚小妖哭著說:

「為什麼打起來了?」文小果問:

「因為我……」姚小妖越說越荒亂。

「人呢?在哪兒呢?」劉俊接著問:

「男生廁所,的二樓。我看著他們拉拉扯扯地上去了。」姚小妖一邊抽泣一邊抹著眼淚。

「哎呦我操!」劉俊叫罵了一聲,跳上桌子,幾步跨過後排的課桌,朝著門口沖了出去,連帶著好幾張桌子上的書和文具散落在地。

文小果緊跟著劉俊一路跨欄而過後,順著劉俊的衣服殘留在空氣中立白洗衣粉的氣味,也跑出了教室。

兩個人踩踏過了教學樓道,在校園人群里上演著激流勇進,就像正在抓捕亡命徒的緝毒警察。

趕到男廁二樓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

陳文臉頰蹭掉幾塊皮,紅紅的鮮肉往外滲著血絲,睿文鼻子里往外流著血。時不時唾口痰,也是血紅色的。兩個人靠在過道盡頭的牆角,陳文還在拍打著衣服上的污漬,睿文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紅塔山來,裡面只剩一根煙,睿文剛吸了兩口就被陳文從嘴裡抽走了。

睿文咳了咳嘴裡的血,對著陳文說:

「麻蛋,幸虧中午買兩根兒煙的時候,找老闆特意要了一個煙盒,不然就這麼一根精神食糧剛才早弄斷了!」

陳文沒有回答,他意識到此刻男生廁所里看熱鬧的學生比辦正事兒的還多「都看什麼看?沒見過打架啊!」

陳文對著人群叫囂了幾聲,試圖讓擁擠的學生們散去。

「靠!老大,什麼情況?」劉俊剛一步邁進二樓的門,隔著七八米外就對著陳文喊道:

「你個二貨怎麼才來?架都打完了完了!你倆是來看熱鬧?還是來給我和睿文收屍?」陳文火氣還沒消,口氣並不是很好。

「什麼情況?」文小果問兩人。

「補習班的,叫什麼名字不知道。」睿文說:

「我和睿文剛在操場,有個男的對小妖拉拉扯扯的,小妖要躲開,那混蛋還拽小妖的校服袖子。」陳文說:

「我好像聽小妖說過,有個補習班的惡漢無賴老糾纏她。」劉俊說:

「應該就是那個,長的像個帶頭髮的蛤蟆,再說混補習班的,基本上也不是啥好學的玩意兒。」睿文說:

「你倆沒事兒吧?要不去醫務室看看?」文小果摸了摸陳文的臉頰。

「瘋了?去醫務室和校醫咋說?說剛打架了?別大驚小怪地,傷了點兒皮肉。人家今晚校門口得蹲點兒了。」陳文說:

「剛聽著那孫子說要約架?那就約唄!江湖本來就沒有大小,也不分地域。幼兒園的孩子天生就會拉幫結派的尋找適合各自性格的小分隊呢,操蛋,誰還沒幾個兄弟啊!」睿文嚷嚷著:

「人你認清楚了沒有?」劉俊問陳文。

「長成那個蛤蟆樣兒,看一眼就夠了!」陳文咒罵著回應道。

「咱們說好,從現在開始,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都別讓小妖知道。」陳文突然想到了什麼,叮囑著大家。

那幾年,高中校園裡最火的電影不是《大話西遊》,而是《熱血高校》。最火的小說也不是《三重門》,而是《壞帶是怎麼樣煉成的》。

那幾年,約架好像是一種特別能展現幼稚的男子漢氣概的一件事。不過,男生的青春,又有哪個不癲狂,不囂張呢?總是有太多的荷爾蒙在身體里橫衝直撞無處宣洩,不年輕氣盛,也就不是年輕人了。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都是錯的。

那一晚,陳文,文小果,劉俊,睿文,四個人一下晚自習就衝出了校門,聚集在話吧的門口,沒想到的是,校門口對面一條條暗黑的小巷子里好多忽閃忽閃的煙頭,都是在等候他們的「江湖朋友」。

人潮正是擁擠的時候,劉俊最先發現了巷子里橫空飛出一塊木質小板凳。好幾處巷子里突然走出一些人來,逆著人流朝著他們走來。

人數實在有些懸殊,劉俊和文小果他們還在猶豫是戰是退,陳文已經和對面的人扭打在了一起。

平日里一箱弱小的劉俊反倒最先衝上去幫陳文解圍。這是文小果第一次打架,更別說打群架,剛開始心裡還是有些發憷,可看到在地上翻滾的陳文,身上被踩的滿是腳印,頓時腦子也發矇,不僅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身上都是力氣。

四個人,打一群人,明明不敵也得上。明明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拳擊比賽,可誰也不想看到自己哥們兒被別人蹂躪,陳文用餘光掃了掃了身邊的場景,他看到身材嬌小的睿文,也被摁在地上翻來覆去的修理著,掙紮起來去搭救。別看平日里陳文經常嘴上欺負他們,自己想怎麼叫囂睿文都行,可換做別人想對睿問講一句粗話?對不起,真不好使。

那一刻,就算打不過也得硬抗著,好像大家都關雲張飛附體一樣,心裡還牛哄哄地暗自叫罵著說,你敢打我兄弟,我不得連你死後的天堂都得拆嘍啊?

可動靜太大終歸不是件好使,警車開過來的時候,陳文讓文小果劉俊他們趕快跑,趁著學生們紛紛湧出校門的混亂分頭往不同的巷子里跑。然後約定在會師橋下匯合。

那一晚,陳文和劉俊沒跑出來,在派出所待了一夜。

那一晚,他們兩個人扛下了所有的事。在警察的筆錄中,劉俊說,他只認識陳文,其他的人不認識。陳文說其他的人是他托朋友花錢從社會上雇傭的閑散人員。就這樣,文小果和睿文被保護了下來。

姚小妖知道出事了,可沒有人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管陳文還是文小果,他們誰都沒人說。接下來的幾天,小妖都腫著眼。

那一晚,是陳文的爸爸陳強出面,保釋了他倆。

陳文知道這下死定了,今天是植樹節,栽到老陳手裡,比栽到警察手裡更讓他害怕。

好在陳強在縣城也是有些朋友的人物,到了派出所也有些熟悉的人。

他看到兒子鼻青臉腫的被拷在椅子上,心裡也有些詫異和不落忍。

詫異的是兒子盡然體格長這麼大了,還學會了打架,還又一次打進了局子里。

不落忍的是,看著滿臉灰塵和傷痕的兒子,突然覺得自己平日里只忙著賺錢了,疏於關心陳文的成長,一年裡陪客戶的時間都比陪兒子多。只知道這小子學習成績有些差,具體有多差,他也不清楚。

陳強莫名的有些惱火,對著身邊的小警察開罵起來……

「你們所長呢?給老子把你們郭秀逸所長叫來!媽的,老子一年交那麼多稅給你們,縣裡就這麼個治安水平?我兒子臉上都是傷,你們怎麼連個消毒處理都沒有?傷口感染了怎麼辦?誰擔這個責任?」

一邊兒的小警察有些蒙,但他也看出陳文的父親不是善茬,敢這麼隨便叫囂所長的估計背景不一般,說話的語氣也比對陳文這幫學生客氣了很多:

「我們所長不在,今天也不是他值班……」

「媽的,老子打電話自己問……

喂,老郭,你個老傢伙哪兒呢?

我兒子被打了,關到你們所里了……

當然要依法辦事,但是咱們縣的治安確實有些差啊,你看要不改天我找縣委常書記彙報彙報?

好,我等你一會兒過來再說……」

掛了電話后,他才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對兒子說:

「又進來了?」

陳文低著頭,實在不知道怎麼作答,他還記得半年前也是因為打架被拉進派出所喝茶……

只不過那次,是在網吧和旁邊的人因為打遊戲的叫罵聲太大而引起的糾紛……

只不過那次,他只是一個從犯,也是為了不讓自己的朋友被欺負……

只不過那次,父親陳強還沒把他撈出派出所,就在審訊室里暴揍了他,那些響亮的耳光好像還在耳邊回蕩……

「兩回了吧?怎麼著,待在這人比待在家裡舒服是吧?」

「沒有……」陳文弱弱的回應著:

「混賬,你知道我有多忙嗎?你知道我有多重要的事情因為你耽誤了嗎?」

「我也沒讓你來啊。」陳文微弱的爭辯著說:

「畜生!我是你爹,你以為我沒事兒干大半夜的想來公安局嗎?倒是你怎麼老想著往這兒跑?說吧,這次怎麼回事兒?」

陳強仔細的聽完兒子一五一十的給他交代事情的原委。他一直保持著沉默,腳邊落了一地的煙灰。

陳強問:「幼稚嗎?」

「幼稚。」陳文弱弱的笑了一下,臉頰的傷讓他的表情不能收放自如。

「難忘嗎?」

「難忘。」

「當時害不害怕?」

「不害怕」

「疼不?」

「疼!」

「那你後悔嗎?」

「爸,我不後悔。」

「混蛋玩意兒,你個小兔崽子,還挺有脾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被打瞎了眼睛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因為這事兒被學校開除了怎麼辦?」

陳文低頭看著自己的耐克鞋,發著呆,他無法反駁父親的思想教育。心裡依然擰著一股勁兒,這股勁兒在於他依然堅持認為自己的舉動可能違背法律和校規,但不違背自己的價值觀。

「和你一起的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你說劉俊?」

「恩,家是哪裡的?」

「縣北的,河畔鎮的」

「河畔鎮?他爹總不是劉全吧?」

「好像是,爸,你咋誰都認識啊?」

老陳剛往嘴邊又塞了一支煙,身旁一直站著的協警快速遞上手裡的打火機,老陳手也沒抬,頭部微微側過去,點著煙后,用余怒未消的眼神瞥了一眼。

「你聽著,爸這次保你和你同學一起出去,家裡就那些家底你可以敗,下次你打架再進來我也可以保你,但如果哪天你真的弄出人命,或者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爸有再多的錢也保不了你了。法律是公平的,到時候就算爸想拿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平安,也沒有機會。聽清楚了?你給老子記住嘍。」

「恩……記住了。」

陳強站起身,對身邊的民警說:

「讓我兒子簽個字,然後我先帶回家去,明早他還得回學校上課呢,剩下的事我明早再來和郭所長處理。」

陳強回過身來,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言語里不再凶氣逼人,反倒有些柔情。風起雲淡的說:

「走,跟爸回家……」

陳文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剛聽完老陳的最後一句話后就把頭抬了起來,眼睛注視著老陳,白熾燈從他爸身後的上方打著光,有些刺眼,他需要用些力氣去調整瞳孔的大小才能看的清老陳的臉。他一隻手扶在椅背上,那把椅子和老陳辦公室里的椅子比起來舒適的差的太多,老陳依然西裝革履,皮靴依然反光,依然有重重的黑眼袋,平日里在生意場上太多的強顏歡笑讓老陳臉上的五線譜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深。

陳文一時莫名的哽咽,莫名的語塞,有些不出話來,下意識重重的點了幾下頭,眼淚打在自己的耐克鞋上。

上大學以後,陳文和文小果他們聊起這件事,陳文說,他和老陳的父子關係很有意思,他不怕挨揍,犯了什麼錯老陳怎麼揍他都無所謂,有時候揍得越狠,他事後反倒心裡輕鬆,覺得不虧欠什麼。

可最怕的就是老陳來軟的。

陳文和劉俊從派出所平安的出來以後,劉俊卻再沒回能到學校。

劉俊的座位空了一周,班裡匆匆忙忙的同學依舊匆匆忙忙,天真無邪的同學依舊天真無邪,真正關心這件事的,也就陳文他們幾個。

他們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大家一起等待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你們說劉俊什麼時候回來?」姚小妖課間又把腦袋轉過來,看了看發著呆的陳文後把目光落在文小果身上。

「不知道啊,應該,快了吧,不知道這小子什麼情況,咋連個信兒都沒有。」

文小果盯著睿文空空的座位,嘆了口氣,低頭擺弄著一個空煙盒。

「是不是學校找麻煩啊?」姚小妖問。

「不應該啊,陳文他爸不都搞定了嗎?」睿文隔著一米的距離回應著。

周末的下午,文小果在寢室里又見到了劉俊的父親,他是來打包帶走劉俊在宿舍留下的床鋪和生活用品。

文小果好幾次想阻攔劉俊父親的舉動,可又有些力不從心的無奈。

「叔叔,劉俊不回學校了嗎?」

劉俊的父親轉頭,文小果看到了一張憨厚的臉,一個客氣的微笑,一聲嘆氣,和一個遲鈍的點頭。

「叔叔,那劉俊現在哪兒呢?」

劉俊的父親的臉上掛著有些僵硬的笑,沖他搖了搖頭,回過身繼續收拾床鋪。劉俊床頭放著一個邁克爾傑克遜的瓷制人偶,這估計是劉俊全宿舍最喜歡的一件東西了,劉俊的父親剛把它裝進箱子的時候,文小果伸手又拿了出來。

「叔叔,能把劉俊的這個東西留給我嗎?」

遲疑了片刻,劉俊的父親並沒有明白文小果的心思,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拍了拍文小果的胳膊。

那天的晚自習,劉俊的課桌乾淨的徹底。

那晚二中的男廁二樓孤寂的徹底。

那晚的513寢室安靜的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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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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