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 冬天總是很熱鬧

第十一夜 冬天總是很熱鬧

?人生的旅程大多都是這樣,用無數的日子迷茫,在某個瞬間成長。無論現在還是曾經,無論相逢還是告別,無論得到還是失去,只要記得那些過去的美好都是真實的,就足夠了。

陳文每天都和文小果同時早起,支撐文小果從不睡懶覺的信念是好好學習,支撐陳文早起的信念是他每天都要在小潘進教室的之前為她買好早餐,她是陳文時常拋棄大家的唯一理由,如果不是因為女生寢室樓下立著一塊超大的牌子赫然寫著」男士止步「四個字的話,他們都能肯定陳文一定會衝進去把小潘的飲食起居料理的一絲不苟,而且全然不去理會整棟女宿樓剩餘所有女生雞飛狗跳的驚恐。幾乎全校女生都對小潘充滿了仇恨,恨到隨時準備分分鐘掐死她然後自己取而代之。

可問題是,小潘全然不知道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些事在別人看來意味著什麼,就算校園裡的流浪貓眼裡這倆貨都一定情侶,可就她不這麼認為。因為在她的世界里,單純到愛情這種東西的萌芽絲毫沒有出現過。

她可以洋洋洒洒的隨手寫出幾千字的散文,可外面的世界和她一點兒瓜葛都沒有,在她眼裡愛情永遠是發生在別人生活里的事情,從來沒想過有那麼一天,這種東西也會不知不覺的砸到自己的身上。由於她自己的沒看懂,導致他們很多人都看不懂。

在文小果的眼裡,陳文和小潘簡直就是一對親生的情侶,一個是既善良又帥帥的痴情暖男,頭上還金光閃閃的亮著土豪的圈圈。一個落落無塵到都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在高中校園裡,如果一個女生滿足三個基本條件,那麼她一定會成為眾多不成熟或者自認為已經熟透了的雄性動物所追捧的對象。首要前提是,要有一個青春動人的臉龐。審美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賦。第二點是,一定要安靜,通常活潑的女孩兒適合相處,安靜地女孩兒才適合相戀,這個很重要。

絕大部分男生對安靜乖巧的女孩子沒什麼抵抗力,第三個是附件條件,這妞兒還是個學霸!滿足了就堪稱完美,如果不具備也不算太遺憾的事。但文小果總覺得,小潘還具備另外一個不可言說的吸引力。

好多人都很羨慕陳文,但羨慕的地方卻又都不同。

劉俊羨慕他一出生就嘴裡含著金奶瓶,他經常感概說,投胎是個技術活兒。睿文羨慕他張揚洒脫的個性。姚小妖羨慕的地方我們都很難說清楚,但有一點兒很確定,很多人都認為姚小妖是他們的跟屁蟲,其實她更喜歡的角色,是做陳文的小尾巴。

而文小果,則貪婪的羨慕著每個人……

英語課上小潘用流利的口語和老師交流著,班上的同學們聽著她們的對話有說有笑。陳文坐在她的身後安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翹著嘴角發著呆,也不知道思想早都跑到哪兒去了,但這一刻,他是她最大的驕傲。

「唉唉,陳文……陳文!」劉俊打斷了他的美好。

「幹嘛?」陳文一臉的不悅,

「她們說什麼呢?」劉俊問:

「什麼說什麼呢?」陳文反問到:

「我是說,小潘和英語老師的對話,你能聽懂不?」劉俊說:

「靠,我哪兒知道!一句聽不懂……」陳文說:

「我去……看你一臉的執著,我還以為你聽力有多好呢,嚇我一跳。」劉俊失望的說:

「你懂個屁,聽不懂不重要,你不會認真體會啊?」

陳文說了一句后不再理會,只剩下劉俊一個人惡狠狠的看著講台上這位自稱是」英語口語開山鼻祖「的老師手舞足蹈、口沫橫飛的說著帶有濃濃的中國鄉村味兒的英語。劉俊嘴裡邊兒不停的小聲嘀咕著:

「你們在說些什麼?我靠!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在劉俊的所有學科里,英語一直是他的硬傷,但這絲毫不阻擋他對英文歌曲的熱愛,從林肯公園到後街男孩,還有好多他說了很多次大家依然記不住歌名兒的搖滾歌曲,劉俊覺得二中聽外語搖滾歌的人很少,因為小眾,所以他自我感覺走在了時尚的最前沿。

聽了太多遍,可自己能唱出來的歌詞,除了「what……fuck……」這幾個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了。不過劉俊從來不糟蹋他偶像的歌,他一直很感謝睿文把邁克爾傑克遜的音樂推薦給他聽,可就在這年,他的偶像不在了。

元旦的一天,雪剛停,陽光很好,操場上擠滿了人,一堆一堆白色的阿貓阿狗,一堆一堆的閨蜜們,還有一對一對的情侶們。也有人在還沒有被人騷擾踐踏過的乾乾淨淨地雪面上羞澀地劃上「我要上清華…。北大,哥來了」之類的豪言壯語,偶爾也會出現個別的諸如「***我喜歡你!」或者「***老師,要是再敢整我你就…」之類的固定的文字擺放模式。

文小果他們幾個也是人潮擁擠中的一小部分。

陳文陪著小潘走在前面,他們四個緊跟在他倆身後不遠,很多路過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想想也是,別的情侶約會,一般都只有一兩個電燈泡,可我們動輒就是一堆人,聲勢浩大。

姚小妖就像林黛玉附體一樣,觸景生情、憂傷萬種的感慨著雪花聖潔卻又短暫的命運,也不知道睿文從哪個女生手裡搞來一本過期很久的雜誌,翻出上面整版的刊登著一條關於邁克爾傑克遜去世的快訊,

原本吵吵鬧鬧的幾個人不知不覺的沉寂了下來。沒了吵鬧,也沒了歡笑。文小果不能完完全全的體會得了對於劉俊這樣的鐵杆粉絲來說,這個消息帶給他的震撼。但他很清楚的記得有一回他樂的屁顛屁顛兒的跟他炫耀:

「嘿,重磅消息!你知道不,傑克遜宣布要重新復出開全球演唱會了!」

「是嗎!什麼時候公布的事兒?」

「呃……大概三個月前!」

文小果還很清楚的記得他和陳文一起嘲笑劉俊過於激動的舉措,

「這個二貨,你說要送他一個媳婦兒都未必會樂成這個傻樣兒!」

劉俊沉悶了好長時間,站在哪裡發獃,也不說話,他的這個反應讓大家不知道一時該怎麼寬慰他。姚小妖覺得這個問題好像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嚴肅一些。她追到前面悄悄的把陳文拽過來,陳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走吧,兄弟們,陪我去抽根兒煙…」劉俊突然說,他沒有看眾人一眼,低著頭一個人走在前面,爬到教學樓頂的時候誰也沒多說一句,在沒有充分考慮好措辭之前,言多必失。

除了姚小妖之外,只有他們幾個男生才明白,劉俊讓大家陪他抽煙的舉動,意味著此時他們幾個小人物最高級別的情感警戒已經拉開了。

睿文額外多點了一根兒煙,插在天台的雪地上,笑著給劉俊說;

「咱給偶像也點上一根兒紅塔山,去天堂的一路上天氣冷,讓他抽根兒煙暖暖身子。」

文小果暗自給睿文在關鍵時刻的機智幽默點贊。

「也不知道傑克遜抽煙不,看電影里只有中國人祭拜的時候才燒香點煙擺貢品,外國人一般都只放一束花。」姚小妖說:

「你又不是煙民,懂個啥!問題的關鍵在於,國外的香煙好像都是捲煙型,可咱們抽的都是烤煙型香煙,不知道傑克遜能不能抽得習慣咱們的紅塔山。」睿文說:

他的話把大家都逗樂了,耍寶犯賤搞幽默這種事,睿文天生是個好手。

陳文笑著罵他:「她姥姥的,你小子真是個人才!」

睿文說:「有時候我也納悶兒啊,你們說,怎麼就活出我這麼個東西?」

沉悶的氣氛在人們的笑聲中隨著煙霧漸漸散去,睿文賤賤地形象在文小果的心中又高大了許多。很多時候,為了照顧兄弟的心情,自己的尊嚴和面子,媽的,一點兒也不值錢……

到會寧縣每年一度的政協會議期間,陳文的爸爸陳強總會把他叫到縣招待專用的酒店去,帶他吃幾頓鮮肉,然後塞給他一堆自助餐券。每一個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的食宿在會議期間都有縣裡安排妥當。但代表們都不怎麼去吃自助餐,因為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各個鄉鎮和縣局、包括像陳強這種在資產上有一定規模的商人們之間相互聯絡人脈的關鍵時刻,還有很多更重要的飯局在等著他們。

可每張餐券過期就作廢了,所以陳強不僅把自己的餐券全部留給陳文,還把同僚的票也搜刮過來。

「老陳,您一下子給我這麼多的票,我一個人哪兒用的完啊。」陳文嘴上謙虛,心裡卻竊喜著。自己爸爸行走江湖多年,像他這樣兒的小毛賊,心裡打什麼算盤他一眼就能看穿,連馬賽克都打不了。

「你不是還有幾個好哥們兒好兄弟嗎?和他們一起去吧,不要浪費了就行。」陳強說:

雖然陳文的心裡早都樂開了花,可表面上還是要收斂一些。

「這樣不太好吧,畢竟這是你們的工作餐,我們這些代表的家屬能享受這種待遇?您把票都給我了,那您老兒上哪兒吃啊?」陳文也承認自己的關心很虛假,

「你小子還知道關心你爸?我的事兒你不用管,只要你吃好了能給我專心讀書就行!」陳強話音剛落,就來了電話,陳文準備回學校,不打擾自己的父親工作,沒想到剛走到門口,陳強突然轉過頭,舉著尚未掛斷的電話沖著陳文說:

「只要你小子肯用功,你讓老子絕食都行。」

陳文被父親的話打蒙了,他知道老陳再開玩笑,可心裡卻酸了好一會兒,不是滋味兒。

在回去的路上,他腦海里不停地回想著老陳的話,雖然自己頂著富二代光環從小養尊寵優,但他也見過老陳每天趕著五六個飯局,半夜的時候被司機送回家后一個人抱著馬桶吐著吐著就睡著了。

他也見過老陳因為公司面臨著資金鏈斷裂的巨大壓力而整夜整夜地失眠,陳文好幾次半夜醒來上洗手間都看見老陳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著煙,如果不是老陳嘴邊一閃一閃的煙頭,他都不知道漆黑的晚上客廳里竟然坐著一個大活人。

老陳的司機經常和他感慨:「老闆是人當的,但不是人人當的,拿命換錢的生活,一般人真扛不住啊」

自己的媽媽經常和他叮囑:「早上出門的時候聲音小點兒,你爸昨晚又在沙發上睡著了。」

陳文總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可是現在他拿自己和父親比,覺得自己幼稚又渺小,老陳才是真正的男人,而自己,只不過是個黃毛小子。

陳文希望自己成長的速度能比父親年老的速度快那麼一點,哪怕,只是快一點點……

回到學校后第一時間陳文挨個把文小果他們一個個單獨從教室里拽出來簡單明了的只說了同一句話:打明兒起,未來三天的口糧,哥們兒全包了,明兒中午下課咱吃自助餐去!

那幾天每到飯點兒,文小果和陳文他們都橫著排好隊浩浩蕩蕩的往酒店進發,劉俊對於這件事兒比他自己過生日還要高興,恨不得一路上舉著一條橫幅,上面打著」我們要來吃自助了!「幾個大字往裡沖。每頓開吃前,劉俊都要提醒他們一遍吃飯的原則:扶牆進、扶牆出!

文小果在這種場合里,總覺得拘謹,胃口也不大,總是吃不了太多。可每次吃完撤退的時候他的肚子卻總是挺的比其他人還大,原來不一樣的是,大家都是把食物都裝在肚子裡面,可他的卻挺在肚子外面,後來才發現,他每次開吃前都會帶個食品袋進去,再穿一件寬頻大一點兒的外套,吃飯前先把食品袋打開藏在外套裡面裝備好,乘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把甜點之類的硬通貨偷偷的瞬間轉移起來,別人用筷子夾起的每一塊甜點都送進了嘴裡,文小果也用筷子夾起來,不過送到嘴邊稍微停留一會兒后他暗中把衣領稍微撐開,然後讓美味佳肴自由落體掉進衣服里的食品袋中。

陳文開玩笑說:「難怪文小果雖然整天和我們鬼混在一起,可學習成績還是那麼屌,這高智商的人不管走到哪兒行事風格都不一樣啊。?」

睿文說:如果每一個來這兒吃自助餐的人都用果果這一招?,那飯店老闆估計早賠的連褲衩都沒了。「

文小果很尷尬的看了陳文一眼,陳文完全能理解他的舉動和初衷。除了自己,他的這幾個好兄弟都是出身寒門的落魄書生。陳文雖然從來沒聽文小果這個寢室里的老二提起過自己家裡的事,但陳文知道,越是貧苦出生的人,性格往往越堅韌,自尊心也越強。除了喜歡和他們整天泡在一起外,文小果也再沒有別的「壞習慣」。

」沒事兒,果果,可勁兒造,下回咱們兄弟幾個人手一個塑料袋!「陳文說:

」我現在終於能明白什麼叫做: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了。「劉俊在說話的同時也不知不覺的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食品袋子……

「兄弟們,吃水不忘挖井人,有這些美味你們心裡可得感謝我們家老陳啊。」陳文得意的說:

「必須啊,老大,你有這麼個爸真給力。簡直完美啊!你怎麼投得胎也教教我唄。」劉俊一邊說著話,一邊嘴裡往外掉麵包屑。

「老陳哪兒都好,就是有個毛病,經常出差喝醉的時候給家裡打電話,和我聊的好好的總是突然把電話轉給別人,說這是我的哪個叔叔,那是我的哪個伯伯,讓我和他們說幾句,我壓根兒都不認識啊,聊啥?有啥好聊的?就這點我可煩了!」

「得了吧,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要不咱倆換個爹?」睿文憨笑著說:

陳文突然意識到,自己從小到大的優越感都不是來源於自己,而是因為老陳,如果不是有這樣的父親,他一路成長中所有的飛揚跋扈和放縱不羈都是皇帝的新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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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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