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虎子回來了
?夜晚的田家溝,一個人也沒有,但各家窗口的燈都亮著。
路過發現屍體的那個草垛旁時,魏准盯著河邊多看兩眼,加快了步伐。這地方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臭味,更不是香味,那麼……說不上來,只讓人不痛快。
石橋去祠堂差不多一千三百多米,不算太遠。
遠遠地,可以瞧見那兒散出的亮光,祠堂很老舊,也沒裝電燈,大概是七婆在,點了蠟燭。祠堂口有兩百多個墳包,有錢的還是沒錢的,都刻上了名字,在外面的墳包都比較普通,田家人有個規矩,做了對全族有利的事,才有資格進祠堂,受每天的香火供奉。
「七婆在啊?」
魏准喊了,沒人應。
也是,現在都幾點了,七婆年紀大了,怕是早就回去睡覺了。
那誰能點著蠟燭?
祠堂除了中廳之外,東西兩邊各有屋子,東屋是專門放靈位的,有兩個高出三米的柜子擺放,西屋用來對方雜物,大部分情況下,那邊都空空如野,就睡著幾根舊的沒人用的鐵鍬和鋤頭。
感覺怪怪的,東屋裡面好像有人,中廳這邊點著蠟燭,東邊卻黑咕隆咚。
才走近東屋一點,就有噁心的味道撲鼻而來,這可比糞便臭多了。魏准捂住鼻子和嘴巴,手指要去碰門板,他聽到外面有人的腳步聲,走的還非常快。趕緊退到西屋的方向,把門給掩上了。
門板破破爛爛的,有縫隙能看到外面的情況。
進來個小孩兒,這不是虎子嗎?他全身都光著,通體發黃,光著腚推開了東屋的門,沒關。
魏准胸中跳躍,感覺全身有點痙攣的抽搐——虎子明明已經死了,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虎子真的『回來』了……
呼吸聲放緩,最好能停下來,那邊有聲音傳出:嗷嗷——咦咦咦咦咦——乃乃乃……嗷嗷乃……咳咳咳—啊嗚……
這聲音時而大,時而小,弄的魏准渾身發冷,他聽出自己牙齒的碰撞聲,但他控制不住。
虎子出門了,還是光著,但他用繩子牽著什麼東西往外面拽。繩子背在肩頭,他卯足了力氣:「嗷——嚯!」
「嗷——嚯!」
「嗷——嚯!」
那東西被拽出門檻了,像個巨大的毛毛蟲,但魏准知道,肯定是屍體。看不到頭,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到手腳,全身半透明,被虎子朝門口方向拽動,屍體……是何美芹的?會嗎?這都不重要了,繩子拽的挺厲害,都快滑脫了。
虎子轉頭看看,將繩索重新弄好,還很老大人的拍拍這個巨大的、毛茸茸的怪東西:「呵呵,會沒事的,我們一起出去。」
渾身抖了抖,魏准不禁動手去摸香煙,想要抽一根,拿出煙來,手緊張中過於用力,給斷了。
祠堂這邊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好一會兒,但不知道具體走了多少時秒,等到聲音完全不見,魏准才偷摸著出去,他去東屋看看,滿地都是黑乎乎的,好似粘液一樣的玩意兒,這味道!!!
祠堂外也很安靜,只有蟋蟀的鳴叫聲,虎子,不——是『虎子』,他去哪裡了?
噗通!
有東西落水的動靜。
祠堂後面就是那條河,那條不足兩米深的淺河。
摸著黑,過了去,虎子已經不在了,月光下,朝下的斜坡內,河水一眼可以看到兩百米開外的情景。但他看到那個毛毛蟲屍體了,在河面上飄著……飄著……透明的皮肉正在裂開,有膿液從上面淌下,像擠牙膏似的,黑色的、紅色的、黃黃的粘液。
虎子『回來』了,那這個屍體,只能解釋成何美芹。
「唉!」
被一聲問候,魏准差點兒栽個跟頭,身體也失去平衡。
喊話的老頭是田光賈,一個孤寡老頭,在田家溝,他的輩分是最高的,光字輩兒的人里,也就只剩下他一個。這老頭很少和人往來,也是窮的太厲害,村裡人嫌棄他鼻涕邋遢的,逢事做席的,從沒人在意過這個人,他家在祠堂東北面五百多米處,和他本人一樣,孤零零。
好在是人,不是可怕的東西,魏准提吊的心鬆懈下來,心臟還在快速跳著:「哎……是光賈叔啊,你嚇死我了。」
田光賈的手電筒未從他臉上移開:「你是……小魏主任?」
「是我。」
魏准再看看河內,屍體已經不見了,就剩下一張薄薄的皮囊漂浮在水面上。
田光賈站在河對岸,沒過來,離橋遠,他哎了句:「大晚上的,你跑這兒來幹啥?」
「沒啥。」
這一夜過去了,魏準是跑著回住處的,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怕黑。永遠會有一種感覺,在黑暗中,在河內,有『人』脫胎換骨,滿身光著走出來,似乎是好事,但這太可怖了。
太困了,睡了一覺。
七點鐘時,門被人敲響了,田兆路在外面。
深吸一口氣,老天保佑,別再死人了。可能是『某某回來了』、『某某沒死』,這是在白天,不是在黑夜,不會嚇人的。
「兆路,你有事兒?」
田兆路的臉色明顯不是撞見鬼了,他還很有底氣和火氣的沖魏准嚷:「魏主任,我家的玻璃讓人給砸了,這事你得管不。」
原來是小偷曉摸的事。
「這事我不麻煩村長了,就找你。」
魏准穿褲子,一邊問:「東西丟了沒?」
「東西倒是沒丟。」田兆路雙手叉腰:「可不丟東西也不成啊,我這玻璃壞了要修,不得花錢買啊。村裡出了偷了,你這個當主任的得給我弄清楚。」
一直都看不上自己,現在出了事就來找,真的不要臉面。
穿好衣服,魏准要去看看,也許能用村上的錢先墊著給弄塊玻璃,誰都知道田兆路家裡不缺錢,老丈人在鎮上有買賣,可他就是這麼個人,一毛不拔。沒出門口,田兆才也來了,把魏准堵住。
這人連主任都懶得叫:「魏准,我找你有事。」
田兆路說沒空:「我先來的,家裡出了偷了,玻璃給人砸了,你有事回頭再說。」
「啥?!你的玻璃也讓人給砸了?」
這兩兄弟都為同一件事來,很是蹊蹺。
先去了兆路家,是造訪的玻璃不見了,不是被人砸的,是被人掰開窗戶上的釘子,然後硬生生給拿下來的。
不見玻璃碎片。
魏准心細,看到原本固定玻璃的地方,還有手指印記落在滿是灰塵的木頭框上。
「哎,是的哎。」田兆路摸不著頭腦,自己迎上來看:「特奶奶的,哪個王八蛋找揍,拆老子玻璃。」
短時間根本找不到這個小偷,魏准讓容點時間。
「魏主任,我可把事交給你了啊。」
「你不能當沒事發生,我家還等著玻璃用呢。」
弄的好像多大個事似的,不就一塊玻璃么,才多少錢。
往回走,魏准想這事呢,小偷光偷玻璃,不偷別的東西,這太滑稽了,天底下有這麼蠢的人嗎?再說灶房能有什麼東西可偷的。
經過兆富家門口,看見小偉坐在門口,哭喪個臉。
「小偉。」魏准過去了:「你爸呢?」
「去祠堂了,村長說要找人把媽給火化了。」
才聊兩句,有個人急匆匆過來,喊魏准:「魏主任——你怎麼在這裡,快跟我去祠堂,村長正找你呢。」
祠堂門口,村長、田兆富、黃道士等幾個人站著。
「黃師傅,昨晚魏准真的來過?」
黃道士說了句實話,可心理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害了魏准:「村長,魏准不可能偷屍體的,他要個屍體有什麼用,教堂里我就沒看到有那女人的屍體。」
「那他可能藏起來了。」一人說。
黃道士說的話句句在理:「那他好好的藏一個死人幹啥?」
「這誰知道,得問他自己個兒。村長,屍體不見了,只有魏准來過,不是他還能是誰。」
魏准剛剛趕到,就聽見別人提自己的名字,口氣還很兇。
「村長,怎麼了?」
田慶生問:「昨晚上你來過這裡?」
魏准盯了黃道士一眼,跟著『嗯』應了。
「你把屍體弄到哪兒去了?」村長繼續問。
這可是莫大的冤枉,他怎麼可能碰屍體,那明明就是——『虎子』乾的。可他說這話,誰能相信自己。
「問你話呢,怎麼不說。」
「我沒動屍體,昨晚上我過來的時候,屍體就沒見著。」魏准覺得,這些人,尤其是村長,願意聽假話,而不是真話,說出來反而弄巧成拙。
田兆富在一旁沒言語。
村長發了狠話:「找幾個人,全村都給我找一遍,我就不相信死人還能長腿跑了。」
他與魏准擦肩而過,露著極為不信任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