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傍晚

第25章 傍晚

等到了傍晚時分,大火才漸漸停熄。

南涼軍隊駐紮的地方,遍地瘡痍。

孫聞第一個衝到大帳篷的營地,將士們也分頭找尋,不遺漏絲毫蛛絲馬跡,但結果無一是:「皇上,都找遍了,沒有夫人的下落。」

「所有留下的人都逃生了,唯獨不見了夫人。他們懷疑縱火者是突厥王子察哈爾。」

唯獨不見了她?

是因為她睡得太熟了還是火勢太厲害了?如果自己昨晚沒跟她說了幾乎一宿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睡得那麼沉?

想到這裡,孫聞不禁死死握拳:「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連續找了一天一夜,將燒的不堪一目的營地重新翻了個遍,仍無絲毫線索。

孫聞仍不甘心,手下人說:「皇上,我們的糧草所剩無幾,住的地方又沒,若再拖延回京的時間,恐怕……」

「讓朕想一想。」

孫聞穿著已經蒙了一層灰的大氅走在營地里,他一路張望,希望菖蒲能突然出現給他一個驚喜,但是他走了幾圈,仍是無果。

天色越來越黑,他竟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他回到將士身邊,騎上良駒,再次回頭看了看身後,沉重道:「南涼的將士,即刻回京。」

新帝御駕親征,以三萬多大軍大勝突厥十萬大軍凱旋而歸,沿途的官吏和百姓夾道歡呼,孫聞的威信頓時水漲船高。

皇后蘇如緣攜手後宮妃嬪,親自到城門口迎接皇上。

更是風光無限。

只是孫聞一直沉鬱著臉,叫人隱隱心生不安。

起初眾人不知,後來知道菖蒲在大火中失了蹤,都心領神會默不作聲。

將士們描述的很真實,當時天色早,誰都忘記了她還在大帳篷里,火勢又那麼大,能夠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江南姑蘇,煙雨朦朧,山明水秀。

菖蒲一進城,就感覺到迎面撲來的濕潤空氣,陌生而又熟悉。

她已經離開這裡八年了。

八年時光,磨光了她曾經的懵懂和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世故和冷靜。

所幸的是,將來她不必再辛苦做人,大可以過著坐看雲捲雲舒,花開花落的閑適日子。

太湖隱秘處,其中有一戶就是菖蒲的宅邸。

她輕輕敲門,不多時有人來給她開門。

門打開來,兩人都愣了一下。

婦人的容貌顯然沒多大的變化,菖蒲一眼就認出來,叫了聲:「娘。」

唐夫人有些激動,一把握住菖蒲的手:「是你嗎?菖蒲?」

菖蒲疲倦一笑:「是我。」

連續奔波了幾天,她每天都因為顛簸而嘔吐幾次,整張臉都面黃肌瘦。進了城,連扯韁繩的力氣都沒,任由那匹馬跑了。

看她氣色不好,唐夫人關懷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快進去歇息。」

「可能連續幾天奔波,太累了。」菖蒲來不及欣賞府邸的雅緻幽靜,就由唐夫人扶著回了房。

唐夫人說:「我怕有麻煩沒敢招丫鬟。」

菖蒲點了點頭:「我們自己有手有腳的,也犯不著請人。」

「你風塵僕僕的,洗個澡再睡吧?」

「娘,我又困又餓。」

唐夫人又心疼又高興:「你等著,我都給你準備。」

菖蒲一環顧了屋子裡簡單的擺設,心裡暗暗滿意,熬了八年,也算是小有所成,倒也知足了。

唐夫人端來熱水讓菖蒲先洗澡,等她洗完了又送來糯香八寶飯。

菖蒲聞到這股味就覺得難受,俯下身乾嘔起來。

「你怎麼了菖蒲?」

菖蒲捂著嘴:「把這個拿開。」

「可這個是你以前最愛吃的糯香八寶飯啊?」

菖蒲連連擺手:「不知道為什麼聞了就想吐,這幾天總是這樣,吃下去的還是吐的多。」

「這樣的情況有幾天了?」

「四五天了。」

唐夫人狐疑地看著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有了?」

菖蒲頓時驚出一陣冷汗:「有了?不可能吧?」

兩個月前她才剛小產,怎麼這麼快就懷上?

見她一臉驚駭,唐夫人心下已經明了幾分:「看你的模樣,和那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麼懷孕也是極有可能的。」

「應該沒那麼巧。」

「他是誰?」唐夫人問,「既然你有了意中人又為什麼要路途奔波回來姑蘇?菖蒲你忘了娘說過希望你過得安穩嗎?找個好人家,比什麼都強。」

由始至終,菖蒲都沒跟唐夫人說起她跟孫聞的事。

「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唐夫人一時語塞:「他……該不會是有夫之婦?宮裡沒男人,你又是一介小小的宮女……如果要跟你在一起……那人一定是朝廷大臣了!菖蒲,是不是知道他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執意回來?」

「娘,回來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你不要胡思亂想。」菖蒲見她疑神疑鬼,越加不肯將自己和孫聞的事說出來,「明天找個大夫來看一看,或許是我們想多了呢?」

「嗯……」年輕的大夫把著菖蒲的脈,微眯著眼,「夫人近來一直奔波勞累?」

菖蒲見慣了宮裡御醫舉止戰戰兢兢,對民間大夫感覺很不習慣:「是啊,我出遠門剛回來。」

大夫鬆開她的手:「自古姑蘇風景好,夫人回來正好養胎。」

菖蒲不動聲色問:「我真的有了?」

大夫邊收拾東西邊說:「夫人前面小產完沒有很長時間又懷上了,加之一直奔波勞碌,因此胎氣很虛弱。夫人一定要千萬謹慎安胎,若這一次也沒了,對孩子對夫人自己都不好。」

這年輕的大夫深諳醫道,菖蒲不禁暗暗佩服。

「不知大夫如何稱呼?」

「在下姓程,單名一個雋字。」

唐夫人在一邊說道:「你不知道,在姑蘇,程大夫是很有名的大夫。」附在菖蒲耳邊低語,」我可是費了好多心思才把他請來的。」

「是嗎?」菖蒲微微一笑,「以後可能還有很多事要麻煩程大夫。」

「夫人言重了。」程雋揖首,「為人醫者,自當盡心儘力。」

菖蒲示意:「娘,替我送送程大夫。」

唐夫人送程雋出去。

菖蒲下手撫了撫肚子,輕輕咬唇。

唐夫人折返回來,一邊走一邊說:「菖蒲,聽程大夫剛才說你以前有過一次小產?」

「嗯。」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唐夫人很是埋怨,「那男人到底是誰?你都懷孕兩次了還不能在一起?」

「娘,你不要多問了。」

「他給你吃迷魂湯了?你要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

「我不愛他。」菖蒲對唐夫人輕輕說,「當初是迫於無奈才跟他在一起的。」

見她這麼一說,唐夫人反倒悲從中來:「菖蒲,你都二十二歲了,難道還沒有一個中意的人嗎?」

「曾經有過,後來沒有了。」菖蒲安慰她,「娘,你不要擔心,我沒事。」

「菖蒲。」唐夫人拉著她的手,「告訴娘,那個讓你懷孕的男人,你對他真的毫無感情嗎?如果你喜歡他,娘會替你做主親自上京甚至不惜進宮,也要逼著他娶你為妻。」

「娘……」菖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我好不容易才從宮裡出來,你怎麼又要把我推回去?」

「娘希望看你好好生活。」

「我現在不也好好生活著嗎?」菖蒲莞爾,「我們的錢,足以豐衣足食過後半輩子了。」

「那這個孩子呢?你是留還是不留?」

菖蒲微微蹙眉:「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做。」

唐夫人直言不諱:「說實在,這也是一條命。但若留了下來,也是個沒爹的苦孩子。當中取捨,你自己抉擇。」

見母親這樣寬宏大量,菖蒲十分感喟:「謝謝你,娘。」

東宮。

自從勝仗回宮后,孫聞已經是第三次來東宮了。

正是初春美輪美奐之際,屋后大片的劍蘭花海正含苞待放。

他負手站在窗口,沉默良久。

外面福榮寶領著一個人走進來:「皇上,劉大人來了。」

劉荀已風塵僕僕走進來,對著孫聞跪下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孫聞轉過身來問:「怎麼樣?有情況了?」

「內侍女官似乎早有準備,她將自己一切財物都打點好送出了宮。」

「送到哪裡?」

「姑蘇。」

細雨像是斷了線的銀絲,連綿不斷地落在煙雨茫然的太湖上。

程氏藥鋪,門庭若市。

一直到晌午邊,程雋才算忙完,抬頭便看見菖蒲身披一件披風,隻身站在邊上。

他站起來:「夫人什麼時候來的?」

菖蒲這才走近來:「看你一直在忙,沒好意思叨擾你。」

「不知夫人來敝舍有何貴幹?」

「程大夫可否借一步說話?」

程雋領她到后屋:「有什麼話,夫人但說無妨。」

菖蒲不經意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後才放心說:「我想把名下的宅邸轉給你。」

思前想後了幾天,她始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安置那座宅邸,直到今天一早才拿定主意。

「噢?」程雋有些驚詫,「夫人說什麼?把名下的宅邸轉給我?」

「是。」菖蒲咬著字,「實不相瞞,因為一些原因我們不方便安置家業,所以想請你幫忙。」

「這……」

菖蒲哂笑:「我和程大夫不過只有一面之緣,還是病人跟大夫的關係,一開口就提出這樣的請求很冒昧很唐突。但是在姑蘇,我們舉目無親,希望程大夫能夠明白我的處境。」

程雋輕輕一皺眉:「夫人的請求,恕在下無法一口允諾。」

「懇請程大夫認真考慮一下,如果你肯答應,我們可以給予相應酬勞。」

程雋:「夫人,這不是酬勞的問題。」

菖蒲頷了頷首:「無論如何,希望程大夫能幫這個忙。」

程雋勉為其難道:「容我深思熟慮一番再給夫人答覆。」

「謝謝程大夫。」

走出程氏藥鋪,菖蒲立刻上了一頂小轎回去府邸。

唐夫人等了半天才等到她回來,聽見聲響連忙出來迎接:「菖蒲,怎麼去了那麼久?」

「回屋再說。」

到了屋裡,菖蒲褪下沾了濕氣的披風,怕她冷,唐夫人又給她暖爐捂在手裡:「你懷有身孕,不能受半點風寒。」她在菖蒲邊上坐下來,「去了程氏藥鋪怎麼說?」

菖蒲凝神:「我雖然不記得在哪裡聽到或者聽到過程雋這個名字,但是我敢確定他跟宮裡某個人有關係。」

「啊?你怎麼知道?」

「從他開方子的習慣,藥鋪里藥材的品種……如果不是跟宮裡人有關係,一個年紀輕輕的人也不會有這麼大的作為。」

唐夫人點點頭:「你分析地倒也有道理,可他是不是宮裡的人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菖蒲定睛看著外面的簾幕似的細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只要跟宮裡有關,她的處境就有危險。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試一試他就知道。」菖蒲輕輕嘆息,「但是無論怎樣,恐怕我們都得離開姑蘇了。」

她已經出了宮,絕對不能再回去。

「離開姑蘇?你才剛回來啊。」唐夫人有些惶惶不安,「你不是說想在姑蘇生活一輩子嗎?怎麼才幾天就要走?」

「娘,我的確喜歡姑蘇,但是留下來會出事。」

「菖蒲,不會的,你太想多了。」

「娘,相信我。我不會走錯一步路的。」

孫聞本想立刻把菖蒲揪回來,恰巧遇到蘇如緣早產,一來一去耽擱了半個月才前往姑蘇。

等他快馬加鞭趕到姑蘇,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姑蘇知府誠惶誠恐:「微臣不知道皇上御駕親臨,有失遠迎,還望皇上恕罪。」

孫聞幾乎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她人呢?」

劉荀已提醒姑蘇知府:「這座宅邸的主人呢?」

知府二丈摸不著頭腦頭腦:「這座宅邸的主人?」見劉荀已一個眼神使過來,他趕緊吩咐手下人去打聽:「還不快去打聽?」

劉荀已見孫聞一臉沉鬱,知道他正在冒火,小心翼翼試探:「對於此事,從上到下全都封鎖消息,娘娘應該不知道皇上會來。」

孫聞環顧四周幽靜雅緻的環境,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難道你不知道這就是唐菖蒲的本事?她能嗅到遠在天邊的危險氣息。」

「這……」劉荀已暗暗納罕,「微臣對娘娘的了解實在不如皇上。」

孫聞回過身:「她欠朕的,朕會讓她雙倍奉還。」

在天井處站了半天,孫聞也不願坐下來歇一歇腳,一群人就這樣乾等著派下去打聽的人帶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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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難纏:王爺在上,妃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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