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保險欺詐

醫療保險欺詐

他們說,騙保的案件無時無刻都在醫院和藥房現場直播著。

他們說,為醫保哀痛一會兒!

「大夫,我感冒了,想開點感冒藥。」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媽進了內科診室,手裏拿着醫保卡,跟大夫描述自己的癥狀:「流青鼻涕,頭疼,怕不是流感了吧?現在甲流這麼厲害。」

大夫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看一眼電腦顯示器上的信息,問:「你80了?」

中年大媽一笑:「那不是我婆婆的醫保卡嘛,她報銷的額度夠了最低額度了,報銷的也高,我就開點葯,讓我婆婆來也行,你看她都八十多歲了,我就過來替她開點。」

稀鬆平常的事情,在醫院裏每天都在上演。

那一天,這位大媽開了家裏老公的胃藥,開了自己的感冒藥降血壓葯降血脂葯心臟病葯,囤了萬一秋天家裏誰咳嗽了該吃的咳嗽藥,退燒藥也是家庭必備當然不可少的,難得來一次醫院,抗生素類藥物要點不好買當然要開出來……

這位大媽走出醫院的時候,拿着一個購物袋,紅綢布的,袋子裏的葯堆的冒尖出來。

地上飄落了她的收費賬單,她一共支出了十四塊二毛三分,剩餘全都由醫保報銷。

……

藥店。

「這有洗髮水,還有洗面奶,你媽醫保還有多少錢?」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問身邊的男人。

得到一個回復之後,女人說:「乖乖!還有這麼多!那我可就買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還有那兩個維生素***,這個減肥藥也不錯。」

抱着葯去門口收銀台結賬,遞出一張醫療保險卡,沒有任何人覺得有問題。

收銀員拿起醫保卡一刷,刷掉上面的金額,為這些洗面奶減肥藥***買單,沒人介意那張醫保卡上寫的是一個五十多歲女人的名字。

一切支出,皆有人買單。

買單者叫:基本醫療保險制度。

梁菡在家裏自己房間大床上躺着,頭埋在被子裏,她沒有哭,只是胸口發悶,只是難受。

外面傳來敲門聲。

「我不開門!別叫我出去!我也不想吃飯!」梁菡在被窩裏喊。

她不吃晚飯,一是因為減肥已經習慣了,二是因為她今日真的吃不下,她心裏都是岳桑和江南的事情。

岳桑媽媽出事,她人在急診室,發現是岳桑媽媽立刻就十萬火急的找外科,正好主任在,急忙拉了去做手術,又讓人打電話通知岳桑,岳桑崩潰,她勸,勸不住了,她跑前跑后幫岳桑跑手續,岳桑在她心中,是完美的,是了不起的熠熠生輝的。

可跑回來,還來不及勸岳桑,就看見江南攬著岳桑。

心裏不是不疼。

也不是猜不到。

她付出了這許多年,許多細細小小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愛戀,許多雀躍許多在他身邊的開心,患得患失,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她樂在其中,現在帷幕落下,她必須得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自己一個人演了這樣久,其實這齣戲,從頭到尾,都跟她半點關係也沒有。

岳桑和江南這麼般配,雖然岳桑總說江南太刁鑽,可江南的優點更多,江南和岳桑站在一起,就是一對璧人,所有醫學院的人都知道他們有多般配。

她喜歡江南那麼多年,江南甚至都沒有看到她,因為她弱小,因為她學藝不精,連同她的愛情都變得很小很小。

她知道岳桑對她好,她知道人不能妒嫉,她知道她曾經跟岳桑說過如果岳桑喜歡江南不用顧及她,她知道愛一個人就是要讓對方幸福……

可心不是不疼的。

不可能不疼。

她跟自己說成全他們,所以繞着躲著,所以在家裏當一個鴕鳥,把頭藏在被窩裏。

門卻有鑰匙響動,「吱呀」一聲開了,有人走進來,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誰,於是在床上滾來滾去的裹着被子蓋着頭叫:「我不吃飯我不吃飯!別叫我!爸你能不能別干涉我的自由!我不要吃飯!」

眼前的被子卻被人一把揭開,是梁菡老爸梁文成,梁文成頭髮打理的十分順溜,一根白髮也無,精神面貌奇佳,笑呵呵的看着被子裏躲成一團的梁菡:「我寶貝女兒怎麼啦?誰欺負你了,你跟爸爸說,爸爸去修理他!現在先跟爸爸去樓下吃飯,張媽已經做好一大桌子菜了,都是你喜歡的,你總不能讓張媽失望吧?」

哄小孩一般的口氣。

梁菡本來還氣惱,滿被子裏打滾,從被單里抬頭看一眼自己老爸,怨氣卻也消了大半,哀哀的說:「爸!我就是想自己待一會兒,你就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好不好啊!為什麼非要我準時吃完飯,非要安排我的人生,我就是今天不想吃飯,我想減肥,都不可以嘛?」

「可以可以,我們家的寶貝怎樣都可以,但是不吃飯會傷身體,你這樣,你跟爸爸說,誰欺負你了,爸爸去揍他,叫他來跟你道歉,好不好?」梁文成好聲好氣的勸說。

有一個這樣的父親,梁菡很無奈。

可也很幸福。

父母離婚的早,母親早年就移民去了美國,她一個人在國內跟父親一起,因為怕她受委屈,父親梁文成甚至沒有再娶,一心一意照顧這個女兒。

在梁文成的眼裏,這個女兒聰明活潑可愛大方,全是優點,唯有一點,就是不知道會落到那個壞小子手裏,讓他憂慮。

「還是江南,他不喜歡我,他一直喜歡岳桑師姐,岳桑師姐媽媽出車禍住院了,他們好像在一起了,爸,我今天失戀,不想吃晚飯了,能不能不吃啊?」梁菡拉着父親的衣袖來回的晃。

梁文成刻意凝著眉頭思慮一翻,又看梁菡:「寶貝女兒失戀了不想吃飯當然可以,可是要是因為不吃飯生病了就不好了,愛情是場仗,吃飽了才能有力氣打仗!這樣,你去吃飯,明天爸爸我打電話叫江南來家裏,爸爸跟他說,看他敢不娶我女兒!」

「爸!」梁菡大叫一聲,把被子又蓋在自己頭上,哀嚎:「你不要逼人家娶我好嗎!江南師兄也是要面子的!不是你逼他他就會同意好嗎!而且為什麼要逼他啊!你不是跟我說愛一個人要他幸福嘛!他現在很幸福!我要祝福他才對!他要是需要,我也會幫他追岳桑學姐!」

梁文成把女兒頭上的被子揭掉:「那你都清楚,就下樓吃飯吧,需要爸爸幫你教訓江南的時候隨時跟爸爸說,雖然爸爸是院長,可爸爸也是我寶貝女兒的守護神,誰要欺負我的寶貝女兒,爸爸一定把他解剖了做標本。」

然到頭來,梁菡還是下樓吃了晚飯,她拗不過梁文成,講道理也講不過,暴力也暴力不過,只好聽話。

從小到大,她都是乖乖聽話。

她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她是爸爸一生最疼愛的小寶貝。

岳桑在icu外面等,江南穿着白大褂跟幾個主任在裏面看吳淑梅的情況。

這些都是江南特地安排的,因為江南,幾個專家級別的主任都願意過來看看,江南從來孤高一個人,此刻也是放低了身段,非常客氣。

岳桑看見出來的時候,其中一個專家拍著江南的肩膀,聲音傳出來。

「事關你未來丈母娘,老師肯定是盡全力的,你這有什麼不放心,我肯定不敢拿你下半生幸福賭嘛。」

岳桑着急知道結果,江南大步出來說:「大家的意見很一致,阿姨應該很快會醒,腦部最新ct血塊消的很好,我還怕我學藝不精,找了幾個老師來,一定不會有問題。」

岳桑鬆一口氣,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話音落,就覺得天旋地轉,江南急忙扶住她。

岳桑撐著牆面站住了,身子略微有些晃。

江南盯着她,臉色難看,質問:「你是不是昨天又吃了安眠藥才睡?」

事實上,她昨天沒吃飯,只喝了小趙遞給她的那瓶橙汁,還只喝了半瓶,回到家也實在沒心思吃飯,她需要休息,可躺在床上容易,睡着並不容易,腦子裏太多東西在轉,她沒辦法,吃了安眠藥。

並且跟江南說的一致。

吃了一粒,沒用,兩粒,躺下還是睡不着,於是三粒四粒,好在四粒之後睡了過去,不然她也不能保證她最後會吃多少安眠藥。

「一點點。」岳桑用手比一個小拇指那麼丁點:「實在睡不着也不用勉強,我也學過醫的,安眠藥又不是自殺,只要能睡着,合理範圍內可以使用。」

江南半個字也不聽,數落她:「可你不是會在合理範圍內的人,你會吃到睡着為止,再加上依賴性,哪天你自己在家就該吞安眠藥太多送來醫院洗胃,我不想在急診給你胃裏插管子。」

岳桑心裏想,也不用你插,急診也不是沒人,半夜你還能天天盯在這裏不成。

還沒開口,江南的手忽然搭上她的額頭,她只覺得額頭上一片冰涼,就聽見江南說話。

「你發燒了你不知道的嗎?」江南皺了眉頭,拉岳桑往外面走,岳桑執拗不肯。

「待會兒探視時間到了,我還得去看我媽。」岳桑說。

「你病了,這種時候你進去探視其他病人本身就不負責任,回去養病,好了再來,你不是想阿姨還沒醒就先感染病毒吧?你的腦子都被病毒吃了嗎?」江南滿臉嫌棄。

說的很有道理,自己病了是不適合進去。

岳桑被拽著去江南辦公室,江南拿了退燒藥來,量好了計量,讓岳桑張嘴,直接擠進岳桑嘴裏,岳桑頭暈,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格外聽話。

吃完葯,江南脫了白大褂就要換外套,岳桑急忙制止了。

「我自己回家就行,我這麼大個人,就是有點發燒,也不是回不去。」岳桑說。

江南手下根本不停,換外套:「昨天就是你這麼大個人,我送你回家,你還是吃安眠藥,還把自己弄病了,你現在是發燒,很可能有病毒,我給你吃藥已經很客氣,我還想抓你去抽個血化驗一下,然後再扣你回家去,扔了你的安眠藥,盯着你乖乖睡覺!」

「男女授受不親,梁菡說陪我。」岳桑說。

江南卻一臉遇了鬼的表情:「男女授受不親都用上了,你現在是病人,我是醫生,我說的你都要聽,我現在說送你回家。」

說完,一把抓過岳桑就往樓下拖。

「師姐……」梁菡穿好了外套在大廳等著岳桑,看見江南拉着岳桑過來,避也避不開了,只好尷尬的打個招呼。

江南沖着梁菡略一點頭,就拽著岳桑走過去。

岳桑大叫:「梁菡,幫幫我。」然後又掰江南的手:「我自己能回去,梁菡跟我都約好了,你放開。」

江南腳步不停,權當做沒聽見。

「師姐那我先走了。」梁菡在後面說。

岳桑還要跟梁菡說話,梁菡已經先一步溜走。

獨留岳桑被江南拖走,岳桑想掙脫,可還沒動,江南就捂著胳膊嚷自己胳膊昨天因為岳桑受傷了,再碰可能就斷了,完全一副碰瓷嘴臉。

他們從醫院正門出來,往停車場走,迎面看見幾個醫療系統的監察人員往醫院過去,交錯而過的時候,江南多看了一眼。

「檢查組怎麼又來了,不是才評比過嗎?」江南低聲。

岳桑也回頭看,檢查組的人步履匆匆,似是有什麼大事。

「省立醫院採購醫療器材方面,舉報人已經承認他沒有證據,是惡意毀謗。」檢查組當中的人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宣佈。

辦公室里人並不多,因為牽涉到院長梁文成,梁文成在醫療界素有盛名,省立醫院也是在他手裏放養廣大,成了附近幾省之中最大最權威的醫院,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所有這些都是低調處理的,只有檢查組的人和梁文成都在辦公室里。

梁文成聽見結果,略一點頭,低聲:「我知道了。」

「但是省立醫院在管理方面的問題,賬目上關於醫療保險過度使用,有的醫生故意開綠燈等行為,這個是已經查證了,你們醫院方面要立刻整改,你身為院長,記過,沒其他的了,祝賀你。」檢查組的人最後公佈了結論,過來跟梁文成握手。

梁文成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輕鬆,跟人重重握手。

「你也別壓力太大了,這舉報人都自己承認自己誣告,這事就徹底過去,你這麼多年對醫院做出的貢獻也是有目共睹,放心啊!好好工作。」檢查組的人看梁文成這樣,特意又叮囑。

梁文成連連點頭應了。

送了檢查組出去,梁文成的眉頭才皺起,他這幾日對外都說是休息,其實是接受審查,他自己都覺得完了,卻忽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舉報人又自稱誣告了,簡直是不可思議。

到底是誰,怎麼一回事?

醫院裏開藥混亂也不是一天兩天,更不是他一家如此,已經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潛規則,這樣還能被罰?他以為幕後人一定是戳中他在醫藥代理那裏大肆採購其中一家超過百分之七十的事情,可沒想到,竟然就只到了這個層面就了事。

總覺得這事情蹊蹺,就算檢查組的人說了放心,他還是放心不下。

不過暫時,真的是可以鬆一口氣。

梁文成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去,辦公桌上放着相框,上面是梁菡的照片,梁菡甜蜜的笑着,這樣看着就讓人心頭所有的陰霾都消散了。

自己的寶貝女兒,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梁文成真真正正的鬆一口氣,他前幾日還覺得恐怕自己再不能陪女兒,現在度過一劫,挪出手來,還得好好看看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感情生活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挫折。

醫院裏電話來的緊急,江南也不好耽擱,咒罵一聲。

岳桑倒是輕鬆一些,看江南氣急敗壞的樣子,說:「你工作的事情要緊,本來也就是太麻煩你了,你過去就很難請假只有加班,我自己回家睡覺而已,我保證不吃安眠藥,保證!」

「我天天加班,現在就請一天假還要給我打電話抓我回去開會,什麼了不起的會非要我去開?手術也就罷了,我身邊的人有事我都不能陪着,那我工作的意義是什麼?我現在很懷疑人生,他們一個兩個天天坐會議室的人天天弄個會開,還得我這樣一線的人貼上假期陪着,這合理?我不去。」江南一邊開車,一邊強壓了脾氣。

岳桑問:「什麼會?」

「跟內科產科的會診。」江南頓一下,又補上一句:「也不是非我不可,其他人誰不能去?」

十萬火急的事情,能會診就不是小問題。

雖然的確不是非江南不可,可如今江南是手術最好,江南自己也說了涉及產科,那很可能就是很緊急的事情,需要江南主刀的話當然是最好江南也過去列席會議。

「好啦,你去開會,我買水果上樓放冰箱裏,等着你開完會了有空了再來吃行不行?歡迎領導蒞臨檢查安眠藥,我保證我不吃,我就是吃點退燒藥回去歇一會兒。」岳桑知道江南的脾氣,好聲好氣的哄。

江南就像是個尖酸刻薄的小孩子,刀子嘴豆腐心,脾氣大能力也大,多年經驗告訴她,哄著點總是沒錯。

果然聽她這樣說,江南臉色好看一點。

車子開到岳桑家樓下,岳桑解安全帶要下車,江南忽然又開口。

「我這樣的脾氣,你是不是特別受不了?是不是太幼稚?」江南問。

難得江南有這樣的覺悟,岳桑自然……也不可能說實話。

岳桑只說:「成熟有成熟的好,你這樣直脾氣呢,也沒什麼問題,誰讓你也有本事,有本事的人有脾氣很合理,如果人人都循規蹈矩,也沒意思。」

江南看她,卻是瞭然的神色:「我就知道你還是覺得我幼稚了,繞着彎子說話,我要是能不這麼刻薄,我也就真沒什麼缺點好讓你嫌。」

還是自大的要命啊。

雖然也的確是不好挑出什麼太大的缺點。

「你說的都有道理,我心悅誠服,你現在是我的大恩人,幫我在醫院照顧我媽,沒事讓我給你跪着洗蘋果我也是會跪,了不起的江南大人!我岳桑心悅誠服,您就是天下第一,好不好?」岳桑順着江南說。

江南立時笑了,岳桑鬆一口氣,跟江南揮手作別,自己下車關上車門,又站在路邊跟江南揮手,眼看着江南車開走,才往小區樓下水果店過去,琢磨買點什麼好,中途還要再給梁菡打個電話,問問這又是什麼情況她跑了是幹嘛。

因為吳淑梅好轉,岳桑走在路上步子都輕盈了些。

天清氣朗,一切只要是在往好的方向轉,就好。

岳桑進了水果店挑水果,手機響起來,岳桑手裏正拿着幾個橙子,手忙腳亂的翻手機出來接電話,是小趙打來的。

「喂?什麼事?」岳桑頭貼着手機,夾着肩膀說話。

「岳桑姐,我發現……」對面的小趙說。

然後聲音就戛然而止。

「怎麼了?我聽不太清楚。」岳桑聽見對面傳來吵雜的聲響,以為信號不好,再跟小趙說話,對面已經沒了回應。

岳桑掛了電話,重新撥過去,電話卻再沒人接。

他們做保險行業的,電話一直都是要隨叫隨到,何況剛剛還給她打電話,一眨眼就不接了是怎麼一回事?現在手機信號就算不好,也很少有完全打不通的情況發生。

岳桑結了賬,拎着水果出去,估摸就算是信號不好在電梯里也該好點了,又打一個過去。

對面響了一會兒,終於有人接起來。

卻是一個陌生人的聲音。

公司的其他同事到的比岳桑要快,都在醫院急診手術室外面等著。

「怎麼好好的能從樓上摔下去,還摔的這麼厲害,幸好有人路過送他到醫院。」

岳桑進去的時候,聽見一個同事說。

「岳總!」裏面人看見她,紛紛打招呼。

「怎麼回事?小趙從樓上摔下去?他本來給我打電話,只說了兩句就沒聲音了,我以為信號不好,現在情況怎麼樣?」岳桑一連串的問。

「還在急救,具體還不知道,可能是打電話下樓梯,摔了。」旁邊一個看着眼熟的同事說。

岳桑往樓下急診室去找梁菡,梁菡找護士翻了記錄。

「他摔的挺厲害的,路人叫120送來的,說是從高枱子上掉下來又滾下樓梯,初步診斷肋骨斷了三根,大出血,江南在裏面。」梁菡說。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急診室上演。

岳桑曾經也是見慣了的。

可是所有事,如果發生在自己的親人朋友身上,就不一樣。

岳桑上樓,手術室門開了,江南走出來,看見岳桑竟然在這裏也是驚訝,旁邊病床推出去,旁邊人都跟着病床先走。

江南摘了口罩,跟岳桑說:「你怎麼不在家休息?你認識?」

「我公司的,他怎麼樣?」岳桑問。

「情況不太好,失血過多,我儘力了,肋骨骨折,刺穿了右肺,不能不能撐過今晚,能程多久,我都拿不準,只能看命。」江南說。

做醫生的,不是神仙,雖然殘忍,可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醫學會有奇迹,可那奇迹幾乎就是在醫者能力之上的神跡,難以複製難以照搬。

岳桑又去病房,公司的幾個其他同事也都在外面等著,小趙家不是本地人,家人一時半會兒還趕不過來,得有人在這裏處理事情。

「岳總,護士給的小趙的東西,小趙出事的時候是給公司查東西,算在工作期間,我跟您報告一下。」旁邊一個公司同事說。

工傷,賠償就很不一樣。

「知道了。」岳桑沒什麼心思,袋子裏是小趙身上的衣物之類,都沾上了血跡,看的觸目驚心,旁邊放着文件袋,寫着安如保險,還散落着幾張紙,岳桑留心看了一眼。

是一份調查報告。

卻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看照片,岳桑想起就是月前開車撞到她的那個,後來理賠結束,也就各自沒再聯繫,之前小趙說要幫她查一下,她也沒有認真。

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岳桑抽出那張紙,上面只是那個女人的基本資料,身份證複印件,駕照複印件之類,看着並沒有什麼問題。

岳桑看那個駕照,十年駕照,沒任何問題,只是一點。

這個駕照已經有五年駕齡,可岳桑記得,之前那個女人來她病房裏,跟她說過,是新考的駕照不太會開車,所以才剎車踩成了油門,衝上了路邊險些撞了岳桑。

岳桑看見,身份證複印件的反面,寫着一個邊陲省份的地名,地處南方邊陲。

岳桑不願意這樣想,可這的確是詹子平之前頻頻出差且有大動作的地方。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關聯?

岳桑拿出手機,她之前備份的資料,翻出來看那個叫做寧慈心的女人,戶籍所在地,竟然也是那個省份。

似乎有許多事發生了,可她還不清楚,一切還糾纏成一團。

她所喜歡的那個叫做詹子平的男人,曾經在履歷上空白了三年,詹子平的嫂子說是詹子平曾經一聲不吭跑去南方邊陲做卧底……

岳桑總覺得許多東西就在眼前,可這眼前這樣虛幻。

「小趙出事的地方在哪裏?」岳桑問。

「就在建設路上。」旁邊同事說。

就在她被車撞了的那條路上,岳桑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影子,現在就差捉住尾巴,然後將一切真想抖落出來。

「平哥哥,現在是我人生最開心的時候,我小時候,爸媽死得早,我和幾個哥哥流離失所,我們過的很苦,我們被人欺負,我大哥只是想別被人欺負,想我們的族人別被人欺負,可在那個環境裏,沒有其他選擇……岳桑朋友的爸爸已經沒事了,你的家在這裏我知道,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回來看,這份工作本來也沒什麼好的,我會給你更好的一切,你信我。」

車子平緩的開動,前面的司機目不旁視,聽見也好像沒聽見一般。

詹子平坐在後座,看着窗外。

他辭了職,寧慈心很開心,一切終於如她所願,她做了那許多,不過就是為了壓的詹子平低頭,現在詹子平照做了。

「明天,明天我們回k城,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我對你全無保留,我們在一起,我那些朋友你都應該見見,以後做生意有助益的,得讓他們知道,你就代表了我,你和我就是同一個人。」寧慈心笑着攀上詹子平的胳膊。

詹子平的目光更冷,也不回應她絲毫。

可寧慈心不以為意,她不在乎,她相信自己可以。

她聰明,漂亮,年輕,所有知道她的人都對她嘖嘖稱奇,她知道如何得到一個人的心,詹子平是重情誼的人,只要將他困在這裏,對他好,時日久了,過去的事情自然就忘了,自然也就只記得眼前的她。

男人都是很脆弱的生物,對他夠好,他就自然從了。

「平哥哥,你……」寧慈心話說到一半,話音還沒落,車子驟然的右拐,寧慈心整個人都快摔在車門上。

「小張怎麼回事!」寧慈心一手抓住前座的靠椅,厲聲。

「心姐,我們被人盯上了,您坐穩。」前座的司機小張急匆匆的說,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驟然往前竄。

寧慈心被甩在後座上,卻一點不亂,一手握住詹子平的手,警惕的往後看一眼,約莫看見後面跟着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在車流之中穿梭,貼的離他們的車子很近。

「趴下!」寧慈心大聲,一手去拉詹子平。

她看見後面那個摩托車手單手在開車,很可能,他手裏有槍。

在c城,這樣明目張膽光天化日,一輛摩托車單獨行動根本對她造不成威脅,可如果有槍就不一樣。

小張開車在車流之中穿梭,可到底還是機動車,前面車流如織,開不了多快,摩托車卻不同,細小的縫隙也能鑽過去。

「心姐!前面開不過去了,準備下車,馮哥他們的車就在前面。」小張在前面大大聲說。

車子驟然衝撞,擦著旁邊的另一輛車過去,強行併線,將摩托車甩開一個車身,往紅綠燈路口衝過去。

紅綠燈路口,車停得滿滿當當,已經不可能再往前。

寧慈心握著詹子平的手,緊緊握著,在這樣的時刻,詹子平才看了她一眼。

寧慈心急忙低聲:「車停了你快跑!」

「砰」的一聲槍聲響起,卻是小張身子一震,手掙的動了動,腳下猛踩剎車,唇角已經是血,跟後座的寧慈心吼:「下車!」

車子驟然撞在前車尾上,驟然停住,寧慈心要開車門,槍手的摩托車油門聲已經轟隆而至,寧慈心抬頭,眼看着車手從后而至,已經開車到了車門邊,寧慈心緊張的拽緊詹子平的衣角,幾乎已經聽天由命。

詹子平猛的伸手開車門,重重一腳揣在車門上,車門向外打開,外面的槍手猝不及防,整個人和車都被車門撞上,摩托車應聲而倒。

「走!」詹子平一手拽著寧慈心的手,拖着寧慈心下車。

摩托車上的槍手爬起來要動,被詹子平一腳踹開,「格拉」的一聲響,骨頭關節都被撕開,倒在地上再動彈不得。

「慈心!」前面車子馮博察覺動靜也下車趕過來,幾個人跑到,一切都已經結束。

馮博去檢查地上倒著已經不能動彈的男人,從他手裏踢出一把烏黑的槍來。

馮博口裏罵罵咧咧:「草!都暗算到這裏來了!他們不要命還是我們不要命!肯定是老董那群人,慈心你沒事吧?」

寧慈心大口大口的喘氣,看地上已經完全不能動的人,又看走過來眼底都是關切的馮博,揚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馮博臉上。

馮博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寧慈心。

「你怎麼搞的!小張死了!要不是子平哥,就你們這種速度!我現在也死在這裏了!我死了,你就上位,你來做這個老大好不好?馮博,這麼多年沒出過這種事,我跟你說清楚!我和他!要是有人少一個汗毛,我第一個算你頭上!你別想有好處!」寧慈心眼裏都是狠辣,盯着馮博呵道。

馮博的手握的緊緊的,胳膊上的青筋都崩起,盯着寧慈心,吼道:「我跟你這麼多年!出生入死!你現在是懷疑我?你竟然懷疑我!」

寧慈心冷笑:「我死了誰得利最大你不知道嗎?你對我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好啊!你有意見你現在就可以走!我絕不攔你!」

馮博眼底都是失望,厲聲:「你讓我走!草!你讓我走!」

遠處警笛聲已經傳來,畢竟是鬧市,人頭攢動,警笛聲讓所有人都冷靜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氣氛略緩解些。

驚動了警方,就算不是他們動的手,也要接受詢問,他們這些人雖然面子上洗的白,可最不願意碰警察,總有一種進去就出不來的感覺,寧可沒事避開三分的。

詹子平冷眼站在一邊,全當作這些事跟他沒半分關係。

「你們在這裏善後,我先走。」寧慈心吩咐道。

司機小張死了,又是槍擊,總要有人頂着去警局,她全當她是個無辜路人,等警方找得到了再說。

馮博讓開兩步,寧慈心拉着詹子平往前面車子走去,左右自然有人料理這些瑣事,前面那輛車子馮博坐前座,寧慈心和詹子平坐後面。

警車未到,車子已經開了出去。

「子平哥,我們先回別墅休息一下,謝謝你,要不是你……不說了,你要是累了你就閉眼睛休息一會兒,很快就到了,到了我叫你。」寧慈心好聲好氣的勸。

對她來說,生死一線並不可怕,她見過很多經歷過很多。

可今日不同,今日詹子平第一次主動拉住了她的手,從他們重逢以來,就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很嫌惡她的樣子,可她就是知道,他總會被她感動,總會記得這世上這對他最真心,也總會記得曾經生死與共的情誼。

生死都可以一起,跟這種大都市裏談談情聊聊天的感情怎麼可以放在一起比較?

她賭的贏了,危難之際,他還是會幫她。

馮博氣惱的要命,卻只能壓下。

別墅在半山,車子緩緩在別墅門口的岔路紅綠燈口停下,詹子平閉目小憩,寧慈心定定看着詹子平的側臉,冷不防卻聽見車外,傳來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響,由遠及近。

詹子平陡然睜開眼,扭頭看窗外,車手已經從車窗邊快速的掠過,摩托車上戴着頭盔的男子,單手扶著車把手,另一隻手抬起來,烏洞洞的槍口對着寧慈心。

寧慈心反應不及,彷彿是被定住一般,眼睛睜圓,手緊緊握住。

槍聲響起,馮博往駕駛位撲過去,想要擋住槍手的視線,可槍聲已至。

電光火石的一瞬,詹子平伸手纜住寧慈心,將她好好的護在臂彎里,替她擋在了前面。

司機衝下車,馮博拔槍下車,槍手騎着摩托車飛快逃跑……然而這一切都看不在寧慈心的眼裏,她抬頭,眼裏只能看見詹子平,她被詹子平護在懷裏,一如當年。

「子平哥……」寧慈心低呼出聲。

她不是沒想過這一天,只是沒料到這樣快,她知道他一定還對她有感情,只是被他掩藏了,他心中有正義這樣東西,總認為跟她不是一路人,而他心裏,怎麼可能沒有她的位置。

「草!讓他跑了!」馮博快步回到車上,開了車門:「他們竟然還有後手!回去一定好好跟他們算賬!一個也別想活!」

寧慈心卻覺出不對勁來。

真的不對勁。

詹子平看着她,沒吭一聲。

寧慈心看見詹子平的肩頭,血瀰漫出來,洇透了他的衣服,一點點的蔓延開,好想一朵鮮紅色的花。

「你中槍了!」寧慈心尖聲,從詹子平懷裏掙脫出來,看着詹子平蒼白的臉孔,急聲沖着馮博大叫:「去醫院!快去醫院!」

卻沒人動,司機也不動。

槍傷,這裏是c城,要怎麼解釋?要跟警察說有人槍殺他們?

不是不可以,只是牽扯太多,他們做這一行,從來刀口舔血,槍傷這種事在c城一定會被重點盯着,他們怎麼敢?

「子平哥,你怎麼樣?」寧慈心手都在顫,按住詹子平的肩膀。

槍傷不比其他傷,絕不是簡單就能處理的,人類從冷兵器進化到今天,槍支不是普通的傷口,沒有人能肯定的說自己不會如何。

詹子平深吸一口氣,看一眼寧慈心,沉聲:「還好。」

「去醫院!聽見沒有!立刻去醫院!」寧慈心大叫。

可馮博不動,馮博看着寧慈心:「慈心,去醫院不明智,槍傷,留了底兒,以後到處都是麻煩,不說我們的生意多容易被警方盯上,你不是要移民?到時候怎麼審查?我們也不能因小失大是不是?胳膊上的傷,不會怎麼樣的。」

「不會怎麼樣?那你去擋一槍試試!」寧慈心回頭歇斯底里。

有車從山下開上來,經歷了剛才的事情,又有車過來,所有人都警惕起來,詹子平一手捂著胳膊,忍着疼扭頭去看,卻一眼看見了岳桑的車。

他不會看錯,是岳桑的車子緩緩駛來。

馮博已經按了槍在懷裏,寧慈心也緊張的看着車子。

詹子平匆忙開口:「是岳桑。」

馮博知道岳桑這個人,寧慈心這半年來做的各種跟生意毫不相關的破事都是圍着這個叫做岳桑的女人,馮博煩透了詹子平,也更煩透了這個岳桑。

在他看來,寧慈心本來很好,現在變得瘋瘋癲癲全都是因為這些人。

他們根本不該來c城,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寧慈心卻偏偏一意孤行的非要做這些風花雪月卻沒任何用處的事情,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她以前是大夫,是不是?」寧慈心卻抓住一點,問。

說的已經很明顯了,詹子平點頭:「是。」

「我答應過你,不會動她就是不會動她,是你教我的,君子一諾,駟馬難追。」寧慈心握住詹子平的手,扭頭看外面岳桑下車,眼神陡然冷了幾分:「可她,總得為我做點什麼吧。」

岳桑去了小趙出事那條街。

正是她第一次出車禍被人撞的商場附近。

她拿着全套的手續,叫了老岩一起,用懷疑是打擊報復的刑事案件的理由,調取了當日她出車禍時候商場周圍的視頻錄像。

才知道那個女人,圍着商場轉了14圈,才等到她出現,悄悄跟上,一腳油門踩到底,衝上馬路,險些將她壓死才停車。

老岩本來只是過來幫她個忙,看了錄像又聽她說,又調取了今天小趙行走路線的視頻,小趙出事之前,確實是約了一個女人聊事情,只不過聊完之後,那個女人跟在小趙身後,在拐角的樓梯口便沒了繼續,只有那個女人自己走出來。

所有的身份證信息駕照信息都有,非常好查,老岩已經去查了。

岳桑可以想像,都是誰指使的。

恰好,那個女人便和寧慈心是同一個省份的人,恰好那次車禍就是一系列變故的開始,恰好,那時候她剛剛在職業生涯中第一次被客戶投訴,她所不知道的是那時候原來詹子平也被舉報,說他收受賄賂。

老岩以為她知道,都說了出來。

一切都這樣合理,合理的不能更合理。

岳桑心中都是憤怒,她的媽媽,現在躺在醫院裏,想來也不是什麼意外,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出事,如果都不是意外,那會是多可怕的人,她告別老岩之後開車直奔別墅而來,她憤怒的不住的輕顫,要跟這個叫做寧慈心的人說個清楚。

可,場面變的太快。

「你幫我治他,他的胳膊不能廢了聽懂了嗎!給我治好他!」寧慈心失控的尖叫。

岳桑看寧慈心旁邊站着的臉色慘白的男人,所有的脾氣都好像沒有了用武之地,血大片大片的洇開,她已經多少年沒碰過手術刀,寧慈心能給她的只是一個乾淨的房間,沒有麻藥,沒有手術器械,有酒精紗布等基本藥品,又有人送來了消炎藥,這就是全部。

刀子遠不如手術刀鋒利,寧慈心在旁邊看的着急,終於忍不住先出去。

岳桑和詹子平兩個人在房間里,詹子平疼的頭上冒汗,緊咬着牙關,岳桑割破詹子平的皮肉,挑開,避開神經,血一叢一叢的冒出來,岳桑勒緊詹子平胳膊的上端,小心的尋找彈頭。

血液是一種習慣,習慣了之後,就百無禁忌,她曾經習慣過,她不怕這些。

可愛一個人也是一種習慣,習慣了之後,便看不得他痛,看不得他受傷,他皺皺眉你的心臟都會跟着緊。

醫生不會給自己相熟的人做手術,那不是肉體上的問題,是心靈,很難做到心境平和。

「你撐著,馬上。」岳桑滿頭是汗。

她很怕他撐不住了怎麼辦?疼的昏闕過去也不是不可能,那她就必須送他去醫院,一分鐘都不能耽擱,外面那些人不一定肯,到時候如何糾纏也是未知之數。

「好,我信你,你儘管動手。」詹子平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多年沒有手術,甚至沒有手術器械,岳桑不敢下手,聽見他說,找了找位置,看好了,低聲問他:「你愛她?」

詹子平望着她,眸子裏都是她。

他便是這一點,眼睛十分的好看,冷漠中若是映着一個人的影子,也會讓人覺得溫存,跟他對視總覺得他那般讓人喜歡,心神動搖。

可他愛寧慈心。

愛到能為一個人去擋槍,這得是多深的執念。

也許是曾經太過美好,那是她不曾涉足的曾經,她覺得一切都遙遠而陌生。

詹子平略舔了一下唇,眸子陷在岳桑鮮活的臉孔里,看着岳桑,正要開口。

岳桑手下用力一動,一下子拽出了彈頭,詹子平疼的幾乎背過氣去,瑟縮成一團,低呼出聲。

「子平哥!」寧慈心聽見聲音,從外面衝進房間來,扶住詹子平。

「讓一下,還要包紮,要讓他休息,消炎藥吃着,如果晚上發燒立刻去醫院,找小診所也可以,輸抗生素。」岳桑冷然的吩咐,拿着紗布過去把詹子平從寧慈心的懷裏拽出來,疼的詹子平眉頭一皺。

岳桑給詹子平細細的包紮緊傷口,打好結,又去洗手間清洗自己手上的血污,出了洗手間,看見寧慈心緊張的抓着詹子平的衣袖。

「別拽他的胳膊,不然胳膊要廢了。」岳桑聲音更冷。

寧慈心回過頭看岳桑一眼,雖然不滿,卻也無奈的鬆開了拉着詹子平的手。

岳桑去查哪些葯還可以用,寧慈心給詹子平蓋上薄被,扭頭看岳桑。

「你,跟我去隔壁。」寧慈心吩咐。

左右立時有人站在岳桑身後,盯着岳桑,若是岳桑不動,便是被丟去隔壁房間。

詹子平盯着寧慈心,寧慈心安慰的一笑,低聲:「子平哥,我答應過你的,我不會,只是說些話就送她出去,你放心。」

寧慈心先走,岳桑沒動,卻被人推搡出去,岳桑回頭看一眼,大門緩緩關上,詹子平在門的那一邊,她在這一邊。

「謝謝你,這是給你的。」寧慈心好整以暇的在沙發上坐下,點一根煙,使一個眼色,左右就又人將一個袋子放在中間的小桌上。

岳桑過去,兩隻手指撥開袋子口,看見裏面是一疊一疊的錢,也在沙發上坐下,看着寧慈心說:「謝謝。」

有人給錢,她從來都是收的。

這一袋子,怎麼也得有二十萬,這是她下午勞動所得,給詹子平做手術賺回來的,拿了回去買包也好。

看她手下,寧慈心一笑,笑容里有些鄙夷。

能用錢買到的人,她就有把握,她別的不多,錢卻不少。

「我認識他的時候,才十一歲,很小的小孩,他跟我的哥哥們一起,我只是喜歡他,也弄不清什麼男女之情,我十四歲的時候他吻了我,我們便在一起,他跟我的哥哥們稱兄道弟,我大哥很欣賞他,二哥呢,這個人比較魯莽,可就服他,最可愛的是我的四哥,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整天整天的纏着他玩鬧,那時候他也很年輕,跟現在……很不一樣。」寧慈心吐一個煙圈,細細訴說。

眼神好像都飄到遙遠的地方,沉浸在回憶里出不來。

那段時光,的確是她人生中最鮮亮的時光。

「他太可愛,沒什麼能送我,你知道么,他還送過我一頭大象,我整日騎着穿過芭蕉林,去看那些花兒,罌粟花。」寧慈心的嘴角噙著笑意。

「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岳桑問,一邊問,一邊拎了桌上的袋子,掂了掂:「我還是對這個比較有興趣,感情的事情,誰說的清呢?」

「是說不清楚,我知道他還活着的時候,我是想殺了他的,我的哥哥們都死了,我以為他也死了,可他竟然留着我跟他定情我送他的鋼筆,他救過我,槍戰,他為我擋了槍,我十四歲,還不懂什麼生離死別,他跟我說讓我舉報他,我就這樣說了,我年紀小,沒幾年放出來……我想殺了他,可他為了我可以不要命,我跟自己說,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承諾,他都做到了,恨也沒有用,他肯放棄一起跟我走,我就算了,什麼都算了。」寧慈心說。

原,詹子平腰上那個槍傷,是因為寧慈心。

岳桑扭開臉,視線落到一邊。

她很清楚,那樣的傷疤,槍戰,那就是生死一線,詹子平那個時候為寧慈心去擋,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

生死之間,很多感情都會被淬鍊的純粹。

若是她,她不確定詹子平會怎樣做。

她遇到詹子平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是成年人,有許多甜,也有許多堅持,性格上的磨擦都會有,他會遷就些她,她也妥協過一些,可生死,她不敢賭。

都市之中,小情小愛多,連房價都不一定能撐住的感情,怎麼可能去撐住生死。

「你說愛情是不是很傻?」寧慈心笑道:「我特別計較你,最開始的時候,我總介意你,他跟我說不用介懷,可我就是介意,我假意買保險去接近你,就是想看看你,他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他是那麼心軟的人,我就想殺了你,可我不敢,我怕你死了,在他心裏反而會有個位置給你。他夜裏摟着我說那麼多情話,我也怕,在一起有多甜蜜,我就多怕分開,說到底,我還是一個普通女人,患得患失。」

「恭喜你。」岳桑皮笑肉不笑。

「明天我和他就要走了,你拿着錢好好的離開吧,你家裏人的事情,我跟你道歉,以後不會了,今天我差點被人安全,他拿命提我擋,我就知道了他的心意,在不用自己折磨自己,到這裏吧,我徹底放下了。」寧慈心輕描淡寫的說。

岳桑卻憤怒的捏緊了拳頭。

她的母親還在醫院裏躺着,小趙還不知道情況如何,而這個始作俑者,卻在這裏說了一句道歉就覺得沒事了。

「你的道歉沒有那麼值錢!我媽,小趙,都在醫院裏!他們也有父母家人!他們也有愛的人,你自己一個人瘋魔就拉其他人都下場陪你!你一句道歉就想結束?」岳桑質問。

寧慈心掐滅了煙頭,看岳桑:「小姑娘,不,姐姐……這世界上,從來都是勝者為王,我的道歉不值錢,可我不到錢,你能拿我怎麼樣?我聽說你特別喜歡講道理,講真相,那你知不知道,人心沒法非黑即白,我什麼都沒做過,我底下人去做的,我的手上,一點鮮血也沒有,你無非是能找到幾個底下人,可我,還是一樣清清白白。」

岳桑恨的咬牙切齒。

可寧慈心說的竟然一點沒錯,她根本不能拿寧慈心怎麼樣,都是手下人做的,她全可以推的一乾二淨,細節有問題又怎麼樣,有證據又怎麼樣,這些都跟寧慈心一點瓜葛都沒有,她在法律上,真的是清清白白。

寧慈心就坐在這裏,傷害了那麼多人之後,笑着跟她談清白。

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世上,的確是勝者為王,她此刻這樣無力。

「你很好,不然他也不會心動,可你也看到了,我跟他之間經歷了那麼多,他還肯為我擋槍,我真的很感動,我不會在折騰這些,你朋友梁菡的爸爸,我也不會再動,這就是我最大的誠意,我和他的心結解開了,愛情的世界容不下第三個人了。」寧慈心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緩緩說。

「梁菡的爸爸?你什麼意思?」岳桑緊張的問。

寧慈心好整以暇:「我回來之前,安排了一些事想了解你,結果挺有趣的,你倒是真的乾淨,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不太乾淨,我也是個好人,義務勞動,就都點了一下,你心目中老好人的上司包養情人,你最好的朋友梁菡的爸爸在貪污,你好像都還不知道。」

岳桑有些愣,她最近身邊發生的事情很多,可她從沒想過是有人在盯着她,連帶盯着她身邊的人。

岳桑不願意認輸,她從來不服輸,可現在,她面對的這個女人,她覺得無能為力。

這個女人擁有的太多,而她只一個人,赤手空拳。

「心姐,葯拿到了。」外面有人進來說。

寧慈心站起來,看着岳桑:「你可以走了,換藥這種事,我自然會找別人,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你以後的生活都會太太平平,你現在走的快一點,我還能心慈手軟,別給我後悔的時間,我後悔了,你就完了。」

大夫給詹子平上藥,詹子平眉頭微皺。

寧慈心站在窗邊,看樓下庭院裏的岳桑上了車,車頭燈亮起,車子開出去。

「她走了。」寧慈心回頭看着詹子平,緩步走到床邊看詹子平的傷口,看醫生給包的整整齊齊,才鬆一口氣的樣子:「你好好休息,她自己開車走的,我沒讓人跟着,之前的事情全都就此結束,明天你好一點,我跟你回k城去。」

寧慈心又從床頭柜子裏拿出什麼,來送到詹子平手裏:「子平哥,從今以後,你不要再想別的人,你這麼多年留着我送你的鋼筆,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情誼,筆我找人拿回來了,是你的個人財產他們沒資格拿,我們從頭開始。」

詹子平看手裏的,正是之前上交了的那根鋼筆。

除了鋼筆之外,還有一個小玩意兒,掛着根繩子,也不知道是什麼。

寧慈心過來輕輕摟住他:「從今以後,我對你毫無隱瞞,這個是我全部的秘密,是我跟所有賣家的交易記錄,你用命護着我,我就把命都交到你手上。」

詹子平看寧慈心,寧慈心眼底都是坦誠。

「這些都不重要,我的命都不重要,這世界上,只有你重要。」寧慈心說。

從頭到尾都輸了。

輸的徹徹底底。

岳桑的副駕駛放着那一袋子錢,她自己開車,下山的盤山路上,她開的很慢很慢,只因為她沒法開快,她怕她會忍不住一腳油門踩錯就衝下山去。

懸崖峭壁,她犯不着想不開。

她還以為她終於找到了什麼訣竅,以後詹子平跟寧慈心之間根本沒什麼,只不過是因為又有什麼工作,可今天見了,一切又跟她想的不同。

牽扯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

那感情太深,是一個男人願意為了一個女人兩次擋在前面擋槍的感情,那便是真的,用全部的性命去呵護一個人。

感情經不起對比,一對比,她的那些,從頭到尾都在糾結些都市裏大女人不願意結婚生子的事情,而詹子平和寧慈心,一定不會討論這些雞毛蒜皮。

一地雞毛。

她最後,誰都沒保護得了,只得到這一袋子錢,還知道她身邊的人原來都是因為她才被盯上。

小趙,她要怎麼去償還?

她媽媽,還在icu里。

所有這些,全都纏在她的心裏,她一個也解決不了。

而他,詹子平,跟她說讓她給他三個月的時間,然後在另一個女人面前,跟另一個女人生死與共。

她做不到,她愛一個人,就是那個人。

寧慈心得意的樣子就在她眼前,她沒有證據,沒有能力,明明知道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可她只能讓老岩抓一個過來撞她的人而已,寧慈心在幕後,那樣安全,根本什麼都不怕。

路口,有人伸手攔車。

周圍幽靜,岳桑不敢停,直接從旁邊開過去,扭頭瞥一眼。

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

岳桑扭頭看前方,還沒來得及做人和事,車子側面驟然的光亮,她被燈光刺的一瞬間什麼都看不見,下一秒鐘,車身重重的撞擊,岳桑整個人隨着車身懸空,猛的閉了眼,身體驟然的痛,眼前全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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