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清曲悠揚,復離殤

正文 第75章 清曲悠揚,復離殤

今夜格外的長。

隨風遊走的雲時動時停,偶爾蔽了圓月的光,澄明就成了昏暗。

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上,那聲音竟有些似玉石般的清脆。

「將方才人送回漪瀾宮。」墨晨楓是合格的帝王,多情,且不痴情。

「哈哈哈…哈哈…」散亂的青絲,早已花掉的妝容,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放肆的笑聲是方寶寶最後的決絕,她愛的那個男人,從不曾愛她。

這是遲來了許多年的認知,也是從未更改過的事實。只是她不知道,她一廂情願。

墨鈺環抱着喜笑,潔白纖細的手遮住了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她不想,她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姑娘見識到人性的殘忍,哪怕她的小姑娘早已親身經歷了,在她不在的時候。

紅牆圍起來的皇宮是一座氣勢恢宏的牢房,困住的是身在其中的人,折磨的是還殘存着善良的心。

藍程頤跌坐在地上,看着遠處沒了氣息的春香,瑟瑟發抖。

局面並不混亂,因為混亂的局面已經過去了。

一個時辰之前。

藍程頤說出了他認為對的話:「我認識那種可以使貓產生幻覺的香薷。」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叫『香薷』。在我的家鄉,有一種開着淡藍色小花的植物,路邊,柵欄旁,壟田邊,到處都有。」

藍程頤是寒門子弟,能進太醫院也是湊巧,今日是他師傅想領着他來長長見識,卻不想長見識的反倒是自己,聽着藍程頤一連幾個「我」字出口,他師父覺得胸口發緊。

「我們那裏的人都管它叫『貓薄荷』,小孩子經常拿來逗弄貓,但是爹娘若看見都會斥責一番。」

「就算是真的有這種東西,那又如何證明這東西不是喜笑故意餵給琉璃的呢?」墨蕭凡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將墨鈺退下太子之位的機會。

「二皇子稍安勿躁,太子殿下想必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季映雪的話帶着分明的暗示。

「父皇,兒臣覺得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不知曉,獨獨一個才入宮的少年認得,這其中的內情不得不思啊。」

「二皇子這是想賴賬?」孟希來笑了一聲,「今日倒是長見識了,皇權貴胄也不過如此。」

「你…」

「皇上,如今已有太醫院的人證實了草民所說不假,草民能否告退了?」

「且慢。」晟睿抱着琉璃站了起來,淡淡一哂,「聽聞學醫者,『望聞問切』是根本,並且太子曾與我提過,孟大夫師從高人,醫術精湛不說,識葯之術更是高超,今日還請孟大夫略施薄面,幫本王看看這殿中之人有誰碰過了那香薷,本王也好知道,我這可憐的琉璃是得罪了誰。」

話中寒風陣陣,與喜笑同跪在一旁的春香直了直後背。

「王爺,這…」

「今日若查不出,爺就在這跟你們耗著。」晟睿於江湖闖蕩多年,自然也就帶了些江湖人的痞氣。

「皇上?」

「就依昭陽王所言。」

「草民遵命,還請諸位將手伸出。」孟希來慢吞吞地遊走在人群之中,不時停在一些人面前細觀他們的雙手。

春香眼見着孟希來越走越近,面色也越發蒼白,一雙手緊緊地絞着衣袖。

「姑娘,還請你將手伸出來。」

「我…」春香攥着手,牙齒咬在下唇上,一臉的不安。

孟希來像是瞧不懂她的臉色,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春香轉過頭看向殿中的一處,卻發現那人並不理會自己,心中不忿卻已無他法,只能閉了閉眼,硬著頭皮將手遞了出去。

最後一個是喜笑,孟希來直接略了過去。

「孟大夫,為什麼你沒有看這個宮女的手?她可是嫌疑最大的,你這般行事怕是有失公允吧!」

孟希來看了指著喜笑的墨蕭凡一眼,並不理睬,對着墨晨楓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啟稟皇上,此間有四人身上有香薷的氣味。」

「哪四人?」

「喜笑。」

殿內人聲嘩然。

「太子。」

眾人交頭接耳。

「昭陽王。」

殿內竊竊私語。

「方才人。」

眾人寂靜無聲。

暗暗數了四個數,確定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春香將提在心裏的這口氣緩緩呼了出來,面色漸緩,卻未曾發現其他人若有所思的臉色。

喜笑作為最有嫌疑的人,如今被證實接觸過香薷,基本就算坐實了罪名,太子作為喜笑的主子,真的能全然不知嗎?昭陽王這段日子以來對於太子的態度有目共睹,若是太子與昭陽王商議為保東宮之位需除掉方家之子,昭陽王會如何可想而知。可是方才人呢?入宮多年於家道潰敗之際得龍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還未顯懷的肚子上,絕不會有錢財或是地位能比一個龍子降生更有利可圖,那為什麼她身上會有香薷的味道?

「皇上,草民說的這四個人身上有香薷的氣味,卻不曾碰過。」微微一頓,孟希來才接着說道,「去掉草民,這殿中唯一接觸過香薷的只有跪在喜笑旁邊的那個宮女春香了。」

「你胡說。」還未徹底呼出的氣重新聚做一團堵在了劇烈起伏的胸口,春香覺得說話都有些艱難,「你方才明明說身上有香薷氣味的只有他們四個,沒有我!沒有!」

想到宮中關於晟睿懲罰人的手段的流言,春香覺得后脊有些發涼,她顫着手指著身邊的喜笑,「明明是她身上香薷的味道更重,我身上都沒有氣味。」

「你怎麼知道你身上沒有呢?我方才說錯了,你身上的香薷味道比他們都濃烈,所以你才是嫌疑最大的。」

「不可能,不可能…」春香忽然站起身,伸着手走向孟希來,「你看看,你再看看,不不,你聞聞,不可能有味道的,我都洗換乾淨了,不可能會有味道的。」

聽到這話晟睿挑了挑眉,薄唇輕勾,話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原來是你啊。」

春香一愣,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視線環注一周,在一個身影上頓了頓,接觸到那人冰寒的目光,又轉了回來:「是我。」

「為什麼?」喜笑仰起頭看着滿臉決然的春香,她不懂。

「為什麼?哈哈,哈哈…你問我為什麼?」春香看着喜笑笑個不停,餘光看到墨鈺臉上顯而易見的擔憂,又是一陣大笑,笑到原本還算俏麗的五官變形扭曲。

笑過之後,春香半蹲下身子與喜笑的視線相平,略顯粗糙的手指指向對她一臉防備的墨鈺,輕聲說:「你看,你的太子哥哥。你看他,多緊張你啊。哈哈哈…」

春香環著肚子,大笑着站起身:「喜笑,你看,這個世道多不公平。明明我長得比你漂亮,出身也比你好,可偏偏你被捧成了寶。你自己一個人住了這一個偏殿,我在一個小屋裏和春華一起擠著,你每季都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我穿件衣服還得左右思慮,太素了,礙了主子的眼,太艷了,這宮中不定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

「這和你給琉璃喂香薷有什麼關係?」

「你看,你不僅沒我漂亮,還蠢。只要方才人肚子裏的龍嗣有閃失,你絕對跑不掉,事關龍嗣,風口浪尖,太子也不會不顧身份來蹚渾水救你。」春香輕嘆了一口氣,「可惜了,太子竟真的趟了這渾水保了你,不過…」

聲音頓住,喜笑的眼睛也在那一刻被罩進了黑暗,只能聽到身邊混亂的叫喊,感受到身後的溫暖,喜笑的心格外安寧,彷彿擋住眼睛的那隻手將她與周遭的混亂剝離開,只餘溫暖和寧靜。

「皇上,方才人喪子之痛還未過去,又受了如此刺激,心氣瘀滯,受了風邪,神志不清,這是癔症之兆啊。」陳太醫躲在離方寶寶很遠的地方大聲說道。

「皇上。」季映雪臉色發白,彷彿被嚇得不輕。

「來人!方才人受了風邪,發了癔症,將她帶下去,送回漪瀾宮,無朕旨意不得放她出來。」墨晨楓看着方寶寶將匕首送進了春香的體內,神色不變,彷彿他只是一座帝王雕塑,威嚴,冷漠。

方寶寶看着墨晨楓冷漠的神色,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將自己的眼用一條叫做「愛情」的絲帶遮了數年,如今這條絲帶破爛不堪,再遮不住眼前齟齬的時候,她痴迷了這麼多年的心才算真正清明了:他不愛她,從不曾愛過。

小巧的匕首落地,裝飾外殼的穗子上系著一塊薄玉,碎成了幾塊,清脆的聲音像是年少時女兒家的清脆笑聲,悅耳,悅耳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代價。

帝王無情。多年相伴,是她夢中的情深,可她不知,枕邊人從來無情。

「哈哈哈…」九月金桂香氣瀰漫了整了京城,年少的女兒家譜了一首既悠揚的曲子,伴着清風,映着白雲,一切都好,偏偏,不適時宜的,對着一個清俊的少年一見便鍾了情。這是開端。

「哈哈哈…」痛徹心扉之後是大徹大悟,帶着血的匕首上不止是一個人的血,還有一個人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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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不好啦,太子要娶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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