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痴情不如多情,帝王人家
墨蕭凡的話落音,在場之人的面色皆變。
「呵呵…原來如此,怪不得太子殿下這般護著這個宮女。」方寶寶陰陽怪氣的腔調引得墨晨楓皺了眉。
同一時刻晟睿清俊的眉也微微皺起,不知為何聽到墨蕭凡的嘲諷和方寶寶的陰陽怪氣之後他的心中突然覺得不舒服,就像無形中一隻手箍住了他的心臟,一瞬間的收力,又放開;又像落入石子的水面,一圈接一圈的漣漪盪開,最後消失於無形,明明存在,卻又碰觸不到。
喜笑抬起頭,看向墨鈺,少年溫潤,唇邊是輕柔笑意,可她就是從這清淡的柔和中看出了墨鈺隱藏在俊眸深處的寒冽。
瞧見喜笑看他,墨鈺唇邊的弧度加深,原本隱藏在眼底的殺意盡數散去,餘下的都是足以撫平人心的溫柔。
這一幕落在了晟睿的眼裡,心頭不適感加重:「若是再無別的事,本王便將琉璃帶回去了。」
「昭陽王爺還請慢行,如今這事情尚未查清,您若是此時帶著這琉璃走了,就更說不清了。」季映雪見晟睿作勢要走,連忙阻攔。
「呵…」晟睿輕笑一聲,張狂的氣場隨著話音席捲了殿里的每一人,「查清,查不清,與我有什麼干係?」
季映雪碰了石頭,卻也不敢爭辯,強壓住心頭的火氣,妝容精緻的臉龐挽上一抹笑,旁人看著只覺牽強。
「王叔還請留步。此事自是不關王叔的事,但侄兒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王叔成全。」墨鈺躬身行了一禮,聲音和緩,唇邊依舊是方才那抹輕柔的笑意。
大殿中的人全部看了過來,誰都知道,這昭陽王性子變幻莫測,不可捉摸,與你好時,天上的星子能雙手捧到你的跟前,只為換你一笑,與你不好之時,哪怕是看你一眼,那眼中都是淬了毒的冰渣子,寒涼蝕骨。如今,明擺著的,這位爺來脾氣了。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墨鈺被拒顏面全無的時候,晟睿停住了向外走的步子,轉過身來,修長的手擱在琉璃的下巴上輕輕抓著癢,涼薄的唇角勾出一抹邪肆的弧度,看著墨鈺並不言語。
「多謝王叔。」
無人懂他二人之間的啞謎,他們只覺得昭陽王較之從前的張狂不羈變了許多。
而這一變化讓墨蕭凡的心顫了一顫,於他而言,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邱平,召太醫院所有人前來陽景宮。朕倒要看看,這出口便是『兩不醫』的民間郎中,究竟是醫術高超,恃才傲物,還是學藝不精,尋了個漂亮話來為自己遮掩。」墨晨楓眼光漠然的看著孟希來,神色莫名。
邱平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領了旨。
不過一刻鐘的時候,太醫們全部到齊,只是有一兩個明顯的睡眼惺忪,衣冠也略有些不整。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邱平看著墨晨楓的手勢,心下瞭然,開口說道,「各位太醫,此次召你們過來是想問一句,可有人聽說過「香薷」的草葉能使貓產生幻覺?」
說完之後,邱平便甩了甩右手中的拂塵,搭到左側的胳膊上,微躬著身退至了墨晨楓身後。
「香薷?」
「你可曾聽說過香薷能使貓產生幻覺?」
「不曾啊。」
「陳太醫呢?」
「老夫也不曾聽說過啊。」
太醫們聽了邱平的話接頭交耳地議論了起來,不時有幾句話傳出,飄進了其他人的耳朵。
聽聞這些太醫們都不曾聽說過這香薷能使貓產生幻覺,墨蕭凡的唇角勾起,若是無人知曉,墨鈺的處境便不好說了。縱然不會真如墨鈺所說,將謀害皇嗣的罪名放在他的頭上,恐怕也得丟幾步棋。到時候,若再有個人將這件事不小心說漏了嘴,眾口鑠金,墨鈺的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穩了。
「諸位太醫可曾聽過?」季映雪笑容中的牽強消逝無蹤,儀容端莊,溫婉有度,端的是掌管六宮的姿態。
這些太醫自覺商量的夠了,重新站直了身體,恭敬地回道:「回皇上,回淑妃娘娘,這能使貓產生幻覺的『香薷』臣不曾聽說過。」
孟希來聽到這話眉頭緊皺,片刻之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舒緩開來,臉上神色恢復如常。
「你們是不曾聽說過這『香薷』,還是不曾聽說過這香薷能使貓產生幻覺?」季映雪為了彰顯公正,又將問題撥開問了一遍。
那位陳太醫往前走了兩步,躬身行禮,:「回淑妃娘娘的話,臣知道香薷,卻從不知曉這香薷能使貓產生幻覺。微臣師從前任太醫院首,且行醫數載,從不曾聽說過這香薷能使貓產生幻覺。但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或許娘娘口中所說的『香薷』並非醫書上記載的『香薷』,或是另一種奇草異株世間罕見,微臣淺陋,不曾聽聞也是可能的。」
陳太醫這話說得圓滑,細品卻是夾雜著幾分傲慢,先是一開口便說了自己的師從過往,隨後更是將那香薷歸為了奇草異株,既彰顯了自己的醫術,又將不知道香薷能使貓產生幻覺歸為正常,全了整個太醫院的臉面。
「這香薷是民間常見之物,並非陳太醫口中的奇草異株。」孟希來出聲說道。
孟希來雖在這宮中待了多年,但到底不是在宮中任職的太醫,平日里也只在陽景宮中研讀醫書,研習醫術,身上猶自帶著江湖游醫的不羈,不曾學來宮中人的圓滑世故,是以在聽到陳太醫所說之時便站了出來。
一眾太醫臉色都有些難看,陳太醫在他們中間算是領頭的人物,如今不知哪冒出來的一個鄉野郎中仗著幾個偏方便敢當堂與陳太醫分庭抗禮,著實可恨。
雖說平日里,太醫院的這些太醫私下裡也是為了一點微薄油水勾心鬥角,卻也分的出遠近。如今見陳太醫被孟希來一句話頂在了高台,太醫院顏面有失,也就放下了往日里的不睦,一致對外了。
「敢問說話的這位先生姓甚名誰,何許人也?」一位太醫站了出來,話用的是敬語,語氣中卻無半分恭敬。
「在下孟希來,江湖中人,無處尋根。」
「聽足下的意思,很是了解香薷?」
「正是。」
「如此還請足下為我等解釋一番。」
墨蕭凡早已等得心急,此時眼見著這審案就要演變成醫術探討了,再也按捺不住,出口制止了太醫們與孟希來之間你來我往的爭辯。
「父皇,諸位太醫已經說了這香薷並無孟希來所說的能使貓產生幻覺這一效用,結果已然明了。」說完這話,墨蕭凡轉頭看了墨鈺一眼,露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的笑,接著說道,「只是方才太子殿下所說是情急之下為了護佑宮女喜笑,當不得真,還請父皇看在太子殿下一片真情的份上不要與他計較。」
這一番話說得漂亮。表明上是在為墨鈺求情,實際上句句含刀,且刀刀致命無遺漏。
說是「當不得真」卻將墨鈺立的賭約重新放到了人們的眼前,墨鈺是儲君,縱使還算不得金口玉言,卻也不能信口開河,言而無信,所以這罰可以輕,卻不能不受。
再者,便是墨鈺的痴情。
不管哪朝哪代,沒有任何一個皇帝願意自己所立的太子是痴情之人。換句話說,身為儲君,可以多情,可以偏愛女色,卻不能專情,更不能痴情。自古以來,尋常男子痴情是美談,詩人才子痴情是韻事,可若是皇上痴情必是禍亂天下的開端。以史為鑒,痴情帝王皆不得善終。
這話才是真刀子,以往的皇上為了社稷著想,就算是查無實據,也必定選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將這個禍端扼殺在搖籃之中,這時便只有兩種處理方法,一是撤了墨鈺的太子之位,二是將喜笑賜死,不論哪一種處理方式都是墨蕭凡喜聞樂見期待已久的。
「二皇子這話說的過早了些。」墨鈺神色淡淡,語速也是輕緩,全無半分憂慮。
就在墨鈺這話剛剛落音,一個怯懦的聲音從那群太醫中傳了出來:「回,回皇上,奴才可能知曉孟大夫方才所說的能使貓產生幻覺的香薷。」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太醫全部轉向那個聲音的發出者——一個略有些瘦弱的少年。
「你可知道你再說什麼?」
「這是在皇上面前,切不可不懂裝懂,平白為自己招來禍端。」
「看著平日里老實膽小的樣子,不曾想竟也這般會找時機奉承,你還小,可千萬別為了出風頭折了自己的命。」
所有的聲音都帶著明顯的惡意,而那個怯懦的聲音也沉寂了下去。
無人催促。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已經平息了的鬧劇的時候,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明顯的顫抖和一絲稚嫩的堅定:「我真的知道這種能使貓產生幻覺的香薷。」
藍程頤將思量已久的話說了出來,心頭一陣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