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在清胥山上不知不覺已是一月有餘,這日的聖典課,是另一位年紀很長的夫子教授的。聖典本是有些無趣,但經那老夫子一說更是無趣的很,這幾十卷聖典我是一直跟著清胥師父用了心學過的,且不說學的有多厲害,至少挑揀著問我,我還是都能答得出來的。既是這樣,便很安心的借著青山略有些清瘦的後背作擋,隨手繪了幾幅丹青解悶。或是夫子在前頭看我執筆執的認真,便很是關心的問我這個新來的學生能否跟上課業云云,還很是友善的讓我有什麼不懂的就儘管去問。於是,我便虛心的問了一問,卻不知為何問得老夫子的白鬍子抖了幾抖。

我記得自己當時是這般虛心求教的,「夫子,學生確是有一個問題還沒有弄得太明白,那第二十一卷里一直在說『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後來卻又說虛空不是父神的旨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

待夫子抖著鬍子垂著頭走出課堂,小羽師兄跑來告訴我,我們今次才剛學到經卷的第五卷。

「……」

.

中午在飯堂吃飯的時候,竟沒見著什麼人,連同青山形影不離的小羽師兄也不見了蹤影,我有些疑惑,但因著來吃飯的人少,所以在飯堂負責分飯的元棄三師兄特特給我和青山多打了份紅燒雞腿,我和青山都很高興。吃飯的時候,我將碗里的雞腿夾給青山,委婉的請他幫我抄幾份又被夫子罰抄的術法概論,青山這臭小子,竟然說我術法課向來不精該是要多抄幾份以增學識云云,我憤憤的又將雞腿給夾了回來。

下午有新師父宵煉的術法實戰課,心裡想著宵鍊師父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應是不大嚴格的,遂也沒把下午的課多放在心上。想著被褥還在外頭曬著,就也沒有回去午睡,只四下隨意走走瞧瞧,原想拉著青山一起,可一想到他可惡的不肯幫我罰抄,便也氣的沒叫他同去。

順著中間那條青石路一路往下,大路兩旁長著枝葉繁盛的大樹,一眼看不到盡頭。樹蔭濃處,抬頭都不能見得日光,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到那處與仙使、夫子住處相連的青石懸梯,懸梯之下是半滿的壟溝,瀑水正嘩嘩墜在那裡頭。那在山頂危臨三殿的陡峭山石依著山勢直綿延到山底,只在這腰腹地方漸漸緩和成一片可以在裡頭行走的山石樹林。那瀑水也順著山勢一路往下,最後在山下匯成一片湖泊。

這片湖泊周圍也長了許多密密匝匝的樹,不大曉得叫什麼名字,只是覺得長勢很茂盛,先前在半山腰的時候只能略略看到粼粼的湖光在密密織織的綠葉里閃爍。湖面很大,也很清澈,雖是近了伏月,可水溫卻比我原先住的山上要冰涼一些。白日裡頭還算熱,可這畢竟是在山裡頭,晚間又有霧氣升騰,所以近來每回晚上到這裡洗一回澡上來,都把我凍得牙齒咯咯打顫,有時候聽見樹林子里有風吹響動,總是有些疑神疑鬼的,缺個替我把風的人著實有些不便。

原來我指望著能在師兄們的澡堂子湊合著洗澡,可師兄們總歸在那裡進進出出,就著實有些不便了。

回山的時候,心裡還想著是不是以後要厚著臉皮去求一求那幾位姐姐,興許會有一個能同意為我把風的。正在閑散往回走著,碰著正抬著米菜擔子上山的元棄三師兄,想起午時吃飯還多給我一份雞腿,便親切的朝他打招呼。元棄卻有些驚訝,「這個時候你怎麼在這裡?」

我抬頭看了看還掛在正中的太陽,「時辰還早呢,就出來隨便逛逛。」

見她閑散,估摸著她初來這裡,還不曉得宵鍊師父的脾氣,便委婉提醒她,「下午是宵鍊師父的課,你雖是初初過來,但也要向別的師兄學一學,下午的課便會好過許多。」元棄把肩上挑的擔子放下來,擦了把汗道,「四師弟五師弟一向習練的刻苦,恐怕不習慣旁人打擾,你就別去擾他們了,九師弟十師弟每每自己都不大能顧得上,你也別擾了他們練習,恐怕他們過不了師父的課又要被罰了……那三個師妹也是不喜歡旁人打擾的。其餘的你隨便挑哪個問一問,都是會願意教一教你的。」元棄覺得自己提點的差不多了,便拾了擔子準備回去。

我一邊聽著一邊努力將這麼多師兄師姐小心記上一記,免得日後弄錯了失了禮數,清胥師父曾說,失了東西倒沒什麼,最要緊的莫不能失了禮數。我謝過三師兄的提點,望著他挑起的擔子,好奇的問了一問,「三師兄,你為什麼不和大家一起修習上課,卻只做這些呢?」

三師兄見我用手指了指他肩上挑的擔子,微微一笑,「我願意做這些。」

後來我經眾師兄間聊八卦聊得最好的七師兄莫言點化一番后才知道三師兄元棄曾是周國的一個亡國太子,亡國之前生活的奢華富有,後來亡國后經了宵鍊師父的領化決意修道,只是他選修的是旁人都不願修的苦修道,彼時我心想,若是這座山沒有元棄三師兄,那麼,便沒人挑水給我們喝,沒人做飯與我們吃,也沒人去修剪這座山的花草,我們住的房屋也沒人休憩……這對我這樣一個凡子來說,三師兄元棄的選擇是多麼重要啊!

既是聽見三師兄點撥,便轉頭去往術法習練場,一路上,掰著指頭數著還剩幾個人能為我幫得上忙,大師兄炎華略略正經了些,每每問他問題,總會先問我為什麼不會,其實能有什麼其他原因呢,不就是我沒好好聽課唄。二師兄伯申負傷休養了,指望不上。唔,說到二師兄……

或是因為我向來比較好學,所以這短短一個月以來,我聽了莫言師兄說過許多八卦秘聞,想是沒幾個人能覺得聊八卦也是門高深的學問,所以當莫言知道我在此方面很是謙虛好學后真是欣喜得很,是以每每遇見我總喜歡親切的與我聊幾個段子。

其中一個段子說得是十一師姐翎雲喜歡伯申師兄許多年,聽說雙方家境還是很相當的,嚴格說來,翎雲師姐的家境或是還要好些。因著雙方父母在官職上互為同僚,私下裡也常相互走動,走動的時候大約也會帶著妻兒,這一來二往的,翎雲師姐便種了情,每每見到伯申便總要偷偷看上一眼兩眼的,許多次下來,竟也沒見著伯申回個眼神,哪怕是一個疑問的眼神也沒見著。

大約,翎雲想著現在這天上近來都流行大膽表白,自己這一眼兩眼的,是不是太過矜持了些?這樣想過之後,便尋著了一個機會,那個機會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聽說那時中天月圓花草芳香的,伯申獨自一人站在月下,這是一個很適宜表白的時機。於是翎雲使了個術法讓自己優雅的絆跌了一跤,伯申聽見身後聲響轉身的時候,翎雲師姐便順勢跌在他懷裡,這是一個佳人公子生情的居家常備手段。

可翎雲揣了滿滿的柔情剛說了一句,「伯申哥哥……」原本還有多謝伯申哥哥相助,小女子這許多日子以來已對你情根深種、願意以身相許的感謝話還沒來及說出來,便聽見伯申說了一句讓她一時無法說出話的話,那句話且是這樣說的,「你認得我?」翎雲一時有些傻了,敢情這麼許多日子常在一起喝茶吃飯的,竟然不認識她?她一時沒能接受這樣的狀況,就在她且楞且驚且傷心的時候,伯申放下她便走了。

自那次以後,翎雲消沉了一段時日,後來不知什麼時候想開了,又尋了機會在伯申回家的路上把他在半道上給攔了,這回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也沒用上苦肉計,一開口就介紹了自己姓甚名誰,這回伯申總算沒立刻走,但是在聽到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翎雲一番表白之後,很是清楚明了的把她給拒絕了,從此以後每逢雙方聚會翎雲便再也見不著那片淺絳色的衣角。

都說要想取得成功便要學會越挫越勇,想必這位翎雲很曉得這番道理,於是她多方打聽得知伯申在淸胥山修習,便託了父母找了幾層關係,翎雲就這樣才來到淸胥山,只為求得與自己心愛的人離得近一些,想趁著機會幫他洗一洗衣服煮一煮飯食,照顧他起居什麼的,看看既然不能一見鍾情,那或許會能日久生情。只可惜這許多年來,眾師兄的飲食起居概是三師兄元棄照料著的,翎雲壓根沒撈到機會,所以向來對三師兄元棄很有看法。也不知是不是兩人真缺了機緣還是怎麼的,翎雲努力的在他眼前晃了這麼許多年,伯申師兄還是未能看得上她。此番終於撈到伯申一個千載難逢的受傷機會,激動的想去照顧照顧,哪知伯申病休了是沒錯,只是沒在清胥山病休,是以這幾日她意志消沉的很。

經過莫言這一番點化后,我有些略略理解師姐平日里不喜言笑的性子了。一顆滿滿的想要愛人的心被漠視這麼久,換做旁人,恐怕也是笑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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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家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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