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八(11)

我是8月中旬到的哥本哈根。這回，沒有了上次從義大利回來時那種焦慮、痛苦的感覺。我很高興見到那些我喜歡的朋友，他們也很自然地對我呼喊著：「歸國的時刻，就是一束包含著整個旅程的鮮花。」

《詩人的市場》很快出版了，它按不同的國家分成了幾個章節，如德國、義大利、希臘等等。不管是在這些不同的國度，還是在丹麥國內，都有些我特別要感謝的人，我便在不同的章節里提到他們。詩人就像一隻鳥兒，要獻出他的所有。我要像鳥兒一樣，把歌獻給我所喜愛的每一個人。這是我突然冒出來的念頭，想法很單純，僅僅是為了抒發感恩的情懷。我在作品集里，刪掉了所有原來的獻詞。雖然人們終將理解這些獻詞的重要性，在《詩人的市場》里，我還是把獻詞去掉了。

蘭佐·布雷登堡當時住在義大利，他熱愛那個國家。他在讀了我的《即興詩人》以後，變成了我的朋友和資助人。所以，我把書中描寫義大利的那一部分獻給他。希臘部分獻給我們的希臘公使普洛克西·奧斯騰斯，他還是個具有淵博學識的詩人。希臘部分，我同時獻給雅典的考古學家羅斯教授。東方之旅那部分，獻詞是這樣寫的：「獻給奧地利公使、君士坦丁堡的馮·斯多姆男爵，由於他的殷勤好客，我在東方發現了我所鍾愛的斯堪的納維亞；獻給斯堪的納維亞的偉大詩人亞當·歐倫施萊格，是他的《阿拉丁》讓我很快發現了北歐的東方。謹以誠摯的謝忱獻上此集。」在《多瑙河之旅》開篇前，我寫到：「向我的朋友、鋼琴王子奧地利人泰爾堡和匈牙利人李斯特，獻上我這曲『多瑙河主題及沿岸變奏曲』。」《歸國之旅》獻給「《每日生活》的作者、斯德哥爾摩光彩照人的女作家弗里德里卡·布萊梅，以及我仁慈的資助者、約納斯·科林才華橫溢的女兒、哥本哈根的英格堡·德魯森夫人。她對我親如姐弟般的幫助和友情，常常給我家的感覺。」

現在人們大概能理解這些獻詞了，但當時還不行。他們仔細研究獻詞，是為了把它們作為我虛榮的活物證。他們說，我如此羅列這些名字以及與他們的關係的用意，是為了炫耀這些重要人物都是我的朋友。可是，人們讀了書，除了有幾家報紙作了報道，並沒有一篇真正的評論。對這本書的主要批評是嫌它字數太多了，以至於有位精明的、很會自我算計作者的人對我說，「你該按章節出版這本書，這樣讀者可以慢慢消化。書自然也就更有反響了。」

哥本哈根對於《詩人的市場》的評論從來都是非理性的。有人說我誇大其詞，言過其實，描寫簡直糟透了，像我寫在士麥那看到的新月，竟然還能連月亮四周籠罩著的一圈兒藍色光暈都看見了。我們丹麥的評論家們對自然從來缺乏敏銳的觀察，就連頗負盛名的《文學月評》也指責我曾在一首詩里提到月光中的彩虹，並以此證明我的想像力是多麼無邊無沿。對此，我曾向奧斯特德抱怨過。有位現在已是教長的仁兄，我猜那評論八成就是他寫的，他聽了我的抱怨后叫道：「你竟敢創造出月亮彩虹這樣的描寫。」「沒錯，那是我親眼見到的。」「在哪兒？」他問。「有天黃昏在西橋看見的。」我回答。「在西橋？」他大笑著說，「在表演啞劇和魔術的劇院里吧!」他以為我說的是卡索蒂的劇院。「不是劇院。是在天上，就在屬於上帝的天上。我就是在那兒看見的。」現在，奧斯特德已經站在我這邊兒了。

我得忍受多少無論來自口頭還是書面的愚蠢的聰明啊！我成了惟一的替罪羊，人們不會，也不可能理解我。我在寫《詩人的市場》時，想使文風多樣化。描寫到紐倫堡的風景，我是以「假使我是個畫家，就要把這座橋和這座塔畫出來」。作為引子來切入的。接著，為了鋪陳一個新的思路，我說：「但我不是畫家，我是個詩人。」在此，我想嘗試一種更具抒**彩的文風。他們看后卻說：「他居然虛榮地告訴我們，他自己是個詩人。」像這種卑鄙齷齪的評論，還不僅僅在於使人受到多麼大的傷害，它簡直使那最溫順的人都有了一種**，要把那跑到我們屋裡來，舒舒服服躺著的落水狗鞭打一頓。把我從出道到現在遭受的所有荒唐可笑和恬不知恥的評論湊一塊兒，完全可以寫成一部長篇小說。

然而，《詩人的市場》擁有眾多讀者本身就已經表明，它取得了成功。有一次，我跟睿智的史學家芬尼·麥格努森說，其實我們每個人彼此並不真正了解。有一天，這位平常不苟言笑的人在街上攔住我，向我致以友好的問候和深深的謝意，對我的書給以高度評價。但他說，他對公眾沒有充分認識此書的價值感到很困惑。他不是惟一一個有這種感覺的人，國內很多知識精英，像奧斯特德和歐倫施萊格都持同樣的看法。他們就這本書給了我熱情的鼓勵和讚美，並向我表示感謝。

這本書在德國印了幾版以後，被翻譯成瑞典文，而後又出版了裝潢精美的英文版，在英國評論家引起熱烈反響。印著一幅作者肖像，分成三卷的英文版，由理查德·本特利在倫敦出版以後，英國的報刊紛紛發表文章，給予高度讚揚。英國出版商還將一套精美的英文版連同我早期的作品送給了克里斯蒂安八世。德國也是這麼做的。國王為我在國外贏得的聲譽感到高興。我知道，他曾跟奧斯特德和其他一些人說過，當他聽說我在國內遭到反對，總有人不厭其煩地抓住我的弱點不放，抹殺我作品的真正價值，老是取笑和輕視我的創作活動，感到十分驚訝。這是奧斯特德告訴我的，我聽了自然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