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八(9)

《我的童話人生》八(9)

在雅典,我開始動筆創作《亞哈隨魯》古波斯國王,希臘人稱薛西斯,《聖經》中以斯帖的丈夫——譯註的第一部分。我為此專門讀了很多書,還做了大量的筆記。所有這些最初都是在雅典搜集的。我很快就把它扔一邊了,寫作**卻一刻也沒停。過了好長時間都沒去碰它,還安慰自己說,即便孩子睡著了,身體和智力照常生長。

4月21日,我又乘船從比雷埃夫斯回到西拉島,搭上由馬賽駛往君士坦丁堡的法國蒸汽船「拉姆西司」號。我們在愛琴海上遇到了風暴,我不禁想到沉船和死亡。但我一旦推論一切都將過去,我就變得異常地平靜。當我周圍的人們號啕大哭、哀聲禱告時,我靜靜地躺在我的鋪位上。船體似乎到處都傳來劈啪、爆裂的聲響,我卻睡得正香。一覺醒來,我們已經安全抵達士麥那灣。——世界的另一部分展現在眼前。的確,看到這個城市的第一眼,心中升起的那種敬畏感,跟小時候在歐登塞走進聖卡努特教堂時一樣。我想起了把鮮血灑在這片土地上的耶穌基督,想起了荷馬,他的詩歌就是從這裡傳遍全世界,有著永恆的藝術魅力。亞洲的海岸向我佈道,這或許是我在人類所建造的教堂里聽到的最感動人心的佈道。

士麥那看起來壯觀宏偉,房子都是日耳曼式的紅色屋頂,只有幾座尖塔。像威尼斯一樣狹窄的街道,偶爾會有一隻鴕鳥或駱駝經過,路人只好躲進屋門打開的房子。街上人頭攢動,土耳其婦女戴著面紗,只能看見她們的眼睛和鼻尖。猶太人和美國人戴著黑白相間的帽子,有的看上去倒更像一口倒扣的大鍋。領事館外的旗杆上飄揚著代表各自國家的國旗。停靠在海灣里的一艘正冒著煙的土耳其蒸汽船上,掛著帶有一彎新月圖案的綠旗子。

我們離開士麥那時,天色已近黃昏。新月高懸在特洛伊平原阿基里斯墓地的上空。清晨六點,我們的船駛入達達尼爾海峽。歐洲這邊,是一座紅色屋頂的小鎮,風車遍布,還有一座美麗的要塞;亞洲那邊只有一座小小的要塞。我覺得,亞歐大陸之間的距離,就像赫爾辛基和赫爾辛堡之間的距離差不多。船長說也就三里格左右一里格約合三英里——譯註。經加利波利半島,我們進入了馬爾馬拉海。加利波利半島帶有日耳曼式的憂鬱格調,很多老房子都帶著凸窗,陽台也是木製的。半島四周環繞著懸崖,崖壁低垂,裸露出張揚的野性。海面上無風三尺浪,晚上,又下起了雨。氣候很冷,這該是北歐的天氣。次日清晨,就在這樣的天氣里,君士坦丁堡這座輝煌壯麗的城市,像威尼斯升起在海平面上。鱗次櫛比的清真寺,一座比一座壯觀。土耳其宮殿精美秀雅。太陽升起來,照著亞洲的海岸,照著幽黑的柏樹林,照著斯庫台尖塔。好一幅輝煌壯麗的奇景!海灣里有很多人划著小船往來穿梭,叫聲、笑聲不絕於耳。原來是可敬的土耳其人來幫我們拿行李。

我在君士坦丁堡呆了十一天,玩得很開心。丹麥公使邀請我去他離君士坦丁堡幾英里遠的鄉間別墅做客,但我更願呆在城裡。這兒有丹麥領事,一個叫羅曼尼的義大利人照顧我。這次旅行,好運氣一路伴隨著我,現在又碰巧趕上5月4日穆罕默德的誕辰。我見阿布杜拉·麥吉德開車進了清真寺,軍隊在列隊行進,大街和廣場上,擠滿了身著五顏六色東方服飾的人群。那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夜晚,君士坦丁堡所有的尖塔都點亮了,整個城市就像由無數小燈織掛起來的一張網,光彩熠熠,燦若星辰。大小船隻全都掛滿彩燈。東方之夜竟是如此的星漢燦爛。夕陽西下,奧林匹斯山沐浴著落日的金輝。這是我所經歷過的最具童話色彩的時刻。

我本想經黑海和多瑙河回國,但聽人說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部分地區正鬧暴亂,數千名基督徒被殺。旅館里所有我的同行者都放棄了經多瑙河航行的計劃,只有我執意要試一試。所有人都勸我跟他們一起,還是經希臘和義大利回國。我陷入一種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我並不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勇敢的人,我相信不是。但我必須聲明,真正讓我害怕的其實只是些小危險。真正有大難臨頭,而其中有些東西我又必須去得到時,我絲毫不會退縮。而且,這種意志力已經一年比一年強大。我害怕得全身發抖,但我一定要去做我認為是正確的事。我應該這麼想,如果一個人天生是個膽小鬼,卻自願與之抗爭,他就已經做了他該做的,不必為先天的弱點而感到羞愧。

我有了一種十分強烈的願望,想去了解這個國家的內陸地區,去看看廣袤的多瑙河流域和沿岸外國人知之甚少的自然風光。我真的很矛盾,我能想像可能會發生什麼最可怕的事。思慮重重,一夜無眠。第二天早晨,我去找斯多默男爵,想聽聽他的意見。他覺得我值得去冒這個險,尤其是兩位軍官也走這條路去維也納送急件,如果有必要,可以得到他們的幫助,沿途護送。我決定從多瑙河走。決心一下,恐懼感反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相信,我忠誠信仰的上帝會保佑我絕對安全。

5月4日晚上,我登上了停靠在土耳其宮殿外的那艘船。清早起錨時,我們聽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那艘要與我們會合的奧地利大蒸汽船,當晚在黑海的大霧中觸礁沉沒。我們正在風光旖旎的博斯普魯斯海峽上航行。經過了濃霧和巨浪的考驗,船在科斯騰斯稀城外拋錨了。一整天就停靠在羅馬皇帝圖拉真修建現在已經頹敗的堡壘旁邊。我們在那兒乘坐一輛白牛拉的裝滿籃狀編織物的大車出發,穿越了一片時常有野狗遊盪的不毛之地。路上還見到兩片墓碑都被毀壞的墓地。這裡曾是座很大的集鎮,1809年在戰爭中遭俄國人焚毀。這就是位於多瑙河下游與黑海之間的多布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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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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