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恍如一夢

看着趙找好像並沒有什麼反應，這時候可着急壞了小happy。

剛剛學會講話的小嘴，嘟嚕嘟嚕的直說個不停。

雖然還不懂何為「去世」的happy,但是看到姑姑滿臉的愁容，happy就會變得百般精靈，想着法的逗趙找開心。

也可能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夠讓趙找短暫的忘記內心的那份痛苦吧。

記得上一次見到劉雅的時候，那時候happy出生沒多久。

劉雅的這一句話讓趙找一直記憶猶新，直到現在。

「我們不一樣，你還有爸爸，而我卻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這麼個弟弟。」

是啊，曾經趙找也會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可是轉眼間，大家卻同為淪落人。

臨別的時候，劉雅給父親拿了500塊錢，還說等她下次回來，一定回家。

可沒想到的是等到她再次回家，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看着站在床邊上的劉雅，趙找不禁問道：

「小雅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怕是燒糊塗了，什麼也都記不得了。」

「找兒姐，我回來有幾天了，這怎麼能怪你呢，我回來的時候你正昏迷著呢，不過現在看到你好起來，我就放心多了。」

找兒姐？

這三個字怕是劉雅嫁出去后第一回這麼叫趙找的吧。

突然，趙找感覺心中一陣暖流緩緩的經過。

「快，大家都坐下吧，我沒事了！」

趙找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永遠都見不得麻煩別人一下。

看到大家都守在自己的身邊，此時趙找的心中感覺到愧疚極了。

「對了，嘉亭和嘉欣怎麼樣？乖不乖，學習應該挺好的吧？」

「恩，嘉亭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直都很照顧妹妹。」

「等你出院了，我就帶倆個孩子過來玩兒。」

「好。」

出院的那天，子怡和劉雅早已在樓房裏準備好了一大桌子的菜，都是趙找平時喜歡的。

房子自從上次弟弟給裝修好，本來是打算讓父親重新搬回去的，沒想到這一搬，卻再也搬不回來了。

在趙找踏進家門的那一刻，本是一處萬分熟悉的地方，如今卻讓她百感陌生。

甚至讓趙找感覺到這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家。

「快進來啊，還愣著幹嘛呢？」

弟弟似乎看出了趙找的難捱之情，便主動上前說道：

「我姐可能剛從醫院回來還有點不適應呢，沒事，你們先忙你們的就行，我看着姐就行了。」

趙找在門口愣了半晌，這才試探性的邁進了家門。

雖然進了家，可還是一時間裏適應不過來。

畏畏縮縮的也不知道該坐在哪，站在哪，竟不像是自己的家一般。

是啊，弟弟畢業后一直都在外地工作，算起來和父親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而趙找則一直都是和父親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如今這麼大個活人說沒就沒了，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做的差不多夠吃就行了，咱們到時候就都走了，別剩太多了！」

看劉雅和子怡倆個人在廚房做菜做的熱火朝天，弟弟扯著個大嗓門子吼道。

趙找四處看了看，上一次來驗房的時候，沒來得及仔細看。

當趙找推開自己卧室門的時候，沒想到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天哪！整個卧室看上去，竟然和着火之前的卧室幾乎毫無倆樣！

突然，趙找尖叫一聲：

「啊！」

在廚房裏忙活的倆個人也被這一聲尖叫給嚇得趕了過來。

畢竟是剛剛從生死邊緣拉回來的人，大家現在還是很注重趙找的心理狀態的。

弟弟的話，那就更不用說了。

趙找的一聲尖叫，弟弟直接就懵了。

從客廳到卧室的距離他幾乎是一大步跨過來的。

「你咋了，姐？」

弟弟慌張的詢問著。

可是趙找並沒有說話，只還是獃獃的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站着那兒。

「姐？」

子怡用盡量壓低了的嗓子說道。

但是，趙找還是沒有說話。

此時站在趙找周圍的三個人，正在一臉疑惑的面面相覷著。

忽然，子怡給了弟弟一個眼神。

這個尷尬的局面，估計最有發言權的也就只有弟弟了吧。

弟弟伸開手掌輕輕的在趙找眼前晃了一晃，並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道：

「姐，你沒事吧？」

經過弟弟這麼一晃，好像趙找還真的緩過來神兒了，緊接着說道：

「這房子，這房子怎麼和我以前住的一模一樣？」

「哦！」

這才容眾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原來趙找指的是這個啊。

剛才的那一聲尖叫，可真是把大家給嚇壞了。

其實上次裝修的時候，工人只是添置了一些傢具器材。

至於卧室內的裝修而是弟弟在趙找住院的這段時間裏，抽時間去佈置的。

弟弟一直都知道趙找當年獨自旅行對於姐姐的意義，只是那面牆上的照片和一些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在那場大火里不幸「犧牲」了。

弟弟為了讓趙找出院后能高高興興的回家，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

於是，弟弟藉著以前的印象，就在網上，書店裏，飾品店裏找來了一些相似的素材貼在了牆面上。

以至於讓還沒有從父親離世的悲傷中醒來的趙找，在某一瞬間誤認為了，這就是她從前的房子。

「姐，這就是你從前的屋子啊，你不認識了嗎？」

趙找緩緩的邁進了屋子，一步，倆步，三步……

「我的屋子，是我的！」

那步子沉重也緩慢，那步子高興也憂傷。

趙找站在那牆面前，沉默了好大一會兒。

其實有些東西，哪怕你做的再好，但你終究不是她。

你也根本無法替代她。

而趙找也深知弟弟的用心良苦，只是沒有當面把這句話說出來罷了。

「對了，你們還記得那次我們去人家鎮上摸魚嗎？你們女生都不敢下水，只有我姐敢。」

「當然記得了，而且你當時還一直顯擺呢，說是這鎮上沒有人能欺負你，可神氣著呢！」

「哈哈哈，你們小時候也太逗了吧！」

「是啊，是啊，還有那一次……」

飯桌上，大家為了調動氣氛，專門說了一些小時候一起打鬧的事情，好來轉移趙找的注意力。

可是，趙找現在哪有什麼心情啊！

勉強的吃了一些菜后，趙找便就提出來想回老房子看看，順便把那些東西一齊收拾過來。

在陪趙找回家的路上，弟弟想着法兒的逗趙找高興。

可弟弟越是這樣，趙找就越發覺得難過。

曾經的她在弟弟面前，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是個堅強的保衛士啊！

而如今卻需要弟弟來極力討好，甚至讓弟弟來扮各種鬼臉。

這對於一個正常人，或者是無所事事的人來說，可能並沒有什麼大礙。

可是對於弟弟來說，卻是不一樣的。

父親的離去，弟弟同她一樣難受！

到家后，趙找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父親的卧室里。

看着屋外的裊裊炊煙盤旋在屋頂時隱時現，是啊，這曾經不正是從自家房子裏蔓延開來的嗎？

可如今看起來卻是那麼的遙遠。

「吃骨頭啦！洗手洗手去！」

「爸！」

「爸？」

突然，趙找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那是父親在叫她吃飯的聲音啊！

小時候那會家裏窮，雖然自家開着個骨頭管子，在旁人看來，可能光景還不錯。

但要想要開一次葷，那隻能是等某一天的骨頭實在是賣不出去的時候，可是你又不能扔掉，這時候才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候了。

儘管那時候父親對趙找不怎麼待見，但是吃骨頭的待遇還是和弟弟一樣的。

弟弟吃一塊，趙找便就能吃一塊。

父親的一聲「快洗手去」，簡直就是那天上仙女的金口玉言啊！

等到趙找再看那陣陣炊煙的時候，可他卻一下就斷開了，就好似有一條繩索卡在了他的咽喉部一樣。

嗆咳、喘息、靜止，他是快不行了嗎？

漸漸的，那炊煙竟消失的無影無蹤，再無升起。

躺在父親睡過的床上，無聲的氣息將趙找緊緊的環繞。

甚至他給趙找一種，父親從未走遠的錯覺。

床頭貼著父親的照片，記不起來這是父親在那個年齡段拍攝下來的。

其實，父親這一生沒有幾張照片，也更不會擺出什麼造型。

可是，趙找總覺得父親這張照片拍的好極了。

父親的廚藝一直都很高，可他卻從來沒有接受過什麼培訓，也更沒有什麼大師傅教。

在鎮上摸爬滾打的這幾年，父親憑藉着自己的一雙手不知餵飽了多少人。

但是，現在的這一切已經不復存在了。

過去的悲傷也好，憤怒也罷，恍如一夢，都已經成為了過去。

趙找解放了，徹底的解放了。

終於，父親成為了趙找最愛的人，和弟弟同樣重要。

直到現在，從生死關走了一遭的趙找，才更加的明白：

原來父親與她而言，遠比她想像的要更加珍貴。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趙找的臉上，陽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透過指縫，那陽光卻又很瘦很瘦，就好像是一首古老的歌曲。

那歌曲，有你，亦有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