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向死而生

聽老人們說，人死之後，過了頭七就要投胎轉世了。

從此陰陽相隔，但是靈魂會在那一天的時候，回到自己的家中。

所以就需要把他們生前所用的東西以及衣服全部都要燒掉（捎掉），以慰告天之靈。

趙找和弟弟蹲在父親的棺材前，悉數燒著父親生前所用過的東西，包括那台父親聽了幾十年的老舊收音機。

就在收音機掉進火盆的那一刻，趙找的心就像針扎一樣的疼。

這台收音機陪伴了父親一輩子，以前家庭條件不好，它便成為了父親最好的解悶工具。

與其說是工具，倒不如說成是一個忠誠的陪伴者。

雖然它無法開口說話，更談不上有什麼喜怒哀樂，但是它實在見證了父親太多太多。

後來家裡條件逐漸好轉，趙找給父親買了新手機。

新手機是智能的，可以用它來聽父親喜歡的音樂，可以用它來關注父親所關心的國家大事，也可以用它來播放父親感興趣的視頻。

但是父親卻並沒有這樣做，反而那台收音機還是像從前那樣的常常用著。

後來包括那場大火，它依然是堅強的挺了過來。

其實趙找有想過，要把這台收音機留下來，作為父親的一個念想的。

但又父親生前那麼寶貝，如今父親到了另外一個地方，看不到它的話，想必也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父親離世這幾天的日子裡，趙找的眼淚幾近乾涸。

站在院子里的送親人，街坊，看著院子里的吹吹打打，談笑風生。

大概那種穿腸而過的痛苦也只用趙找和弟弟倆個人最能懂的吧！

在父親入殮的那一刻，趙找緊緊的抓著墓棺。

那種感覺像極了一個即將掉入深淵的人抓緊的最後一根稻草。

弟弟畢竟生為男人，儘管心裡的悲痛再大，但還是有些自控力的。

這時遲，那時快，弟弟從背後一把抱住趙找。

看著父親的身體逐漸離自己而去，趙找幾近失控。

「姐，你醒醒啊！姐，咱的爸沒了！你就讓爸早點兒上路吧！」

弟弟幾乎是用完全哭腔的聲音嘶吼出來的。

只見那聲音回蕩在山谷的背後，久久不能平靜。

弟弟的那一聲吼，似乎把趙找拉回了現實，更可以說是把趙找的靈魂拉到了現實。

突然，趙找感覺眼前一陣發黑，她什麼也看不到了，就連父親的墓棺都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甚至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灰暗。

弟弟的手緊緊的抓著趙找，雖然那力氣足夠的大，但是趙找覺得快要撐不住她了。

而且趙找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費力，她開始試著慢慢的張大嘴巴來呼吸，卻空留下一口的苦澀。

趙找腦袋裡的思緒原來越混亂，放佛此時有幾百、幾千把鋼刀在一寸寸的在宰割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漸漸的，趙找的身體開始慢慢失重，甚至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一種即將掉入一個巨大黑洞的寒氣緊緊的逼了過來。

「姐！」

「姐！」

弟弟用力的嘶吼著。

突然，趙找愣了一下。

她猛地發現，是啊，我的父親不在了，我們的父親不在了，他永遠的不在了！

從此，關於父親，再與趙找無關。

於是，眼前發黑的趙找就這樣暈倒了。

經過父親的事情，弟弟現在害怕極了，他不會再讓任何一個人離開他的！

來不及大家反應過來，弟弟就「一聲令下」：

「子怡，快，快送姐去醫院！快！快！」

子怡接受「命令」后，一路小跑，緊接著就把趙找送到了醫院搶救。

後來醫生告訴子怡，趙找的暈倒可能是和她的傷心過度引起的一個短暫性腦部缺氧的表現，再加上這幾天從未進食，引起來的一個低血糖。

不知是趙找不想醒來，還是趙找此刻太需要休息了。

子怡在趙找的床頭從白天到夜裡，趙找一直都沒有醒來過。

直到弟弟安排好父親所有的身後事趕過來的時候，趙找還是沒有醒過來。

看著趙找還在打吊瓶，弟弟就讓子怡先回去了，畢竟happy一個人在家也是讓人很不放心的。

夜裡弟弟收到劉雅打來的電話，當然這電話是打在趙找的手機上的。

看到是劉雅的號碼，弟弟就接了起來。

「喂？」

電話里傳來的是男人的聲音，劉雅問道：

「你是？」

「是我，沐軒。」

「哦，是沐軒啊，你姐呢？」

「我姐睡著了，怎麼了？」

「我聽劉嬸家的人說，趙叔他？」

其實父親的去世按理來說，是應該叫劉婧、劉雅姐弟倆回來參加葬禮儀式的。

但是當時趙找堅持說，劉雅帶著倆個孩子走不開，劉婧又遠在南方，即使告訴他們了，不過也是徒增煩惱罷了。

但誰曾想，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不透風的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才是幾天的功夫，劉雅還是收到了父親去世的消息。

劉雅在電話里表達了自己的悲傷之情，並說自己會親自回來看望父親的。

為了避免劉雅過多的擔心，弟弟並沒有和她透露半點關於趙找住院了的消息。

劉雅回來的時候，身著一身素衣。

那時候的鎮上有了墓地的規劃，弟弟一路上引著劉雅來到了父親的墳上。

劉雅跪在父親的墳頭，那天的很風大，「燒」給父親的紙錢在鐵桶里呼呼作響。

大風中，弟弟沒有聽清楚劉雅和父親到底講了些什麼。

劉雅雖然沒有落淚，但是弟弟說他能夠感覺的到劉雅的那種悲痛之情。

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從墳頭回來的時候，劉雅還是問了趙找的蹤跡。

「對了，找兒姐姐呢？怎麼沒見她呢？」

「她，那個……」

「她怎麼了？」

看弟弟一再吞吐，劉雅顯然是有些著急了。

本來想著今天可能趙找會醒來，所以弟弟昨天在電話里就隱瞞了趙找住院的消息。

現在看來，是再也瞞不住了，所以弟弟只好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姐她住院了。」

「什麼？住院？」

「沒事，你先別擔心，她只是暈倒了，現在正在醫院裡打著吊瓶呢。」

「那你快帶我去看看她吧！」

後來趙找因為過度傷心，不想吃飯，併發了嚴重的營養不良，機體狀態下降到了最差，一度感染上了重症肺炎。

反覆的高熱，趙找最終還是住進了重症監護室。

其實想想，如果這次真的就這樣走了，是不是就可以見到那些讓趙找肝腸寸斷的人了？

甚至趙找已經想好了再次見到他們時，她應該講怎樣的話，又或者可以訴自己怎樣的相思。

徘徊在生死邊緣的趙找，她可以感受的到那種身體與靈魂在重複的往返於自己的軀殼的感受。

甚至，有好幾次趙找都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但是這裡的醫護人員並沒有放棄她，門外的弟弟更沒有放棄她。

在體溫最高的時候，趙找燒到不知道自己到底講了些什麼胡話。

隱約中，趙找似乎看到和她同樣躺在病床的其他病人們，他們在哀嚎，他們在求救，他們在與命運做抗爭，他們在向死而生……

是啊，尚且就連佝蟻都在求生存，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堅持活下去呢？

在治療的那一段時間裡，大概唯一支持趙找走下去的，就只有弟弟了吧。

躺在監護室里的病床上，趙找好像越來越明白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甚至趙找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在父親、母親、后媽以及善良奶奶在臨終的那一刻腦子裡想的到底是什麼。

經過積極的抗感染治療后，終於見到趙找開始好轉了。

當趙找從監護室轉到普通病的時候，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趙找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弟弟、劉雅以及那耀眼的光芒。

就在重出天日的那一刻，突然，趙找的鼻子一酸，竟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可能是一個人在最孤獨，最脆弱的時候真的會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吧。

現在想來還真是覺得傻到了極點。

是啊，這個世界是何其的美好啊，有牽挂著你的人，有陽光，有雨露，有風也有遠方，活著真好。

「爸……」

剛剛清醒過來的趙找第一想到的還是父親。

「放心吧姐，爸的事情我都處理好了，你好好養著身體，家裡人都等你回家呢。」

為了能夠親自陪在趙找的身邊，弟弟和公司請了假，並且放棄了年終評優評先的唯一一個機會。

其實，這個機會對於北漂的弟弟來說，真的很重要。

但是面對姐姐和前途，弟弟還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姐姐。

劉雅的到來，讓趙找感覺到很是溫暖。

在趙找出院的那一天，子怡帶著小happy來接她了。

其實現在不能管這個小天使叫小happy了，因為小happy真的長成大happy了。

「姑姑！」

隔著老遠的距離，happy就衝到了趙找的懷裡。

「姑姑，媽媽說，你以後會來我們家裡住，這是真的嗎？」

「恩？」

其實趙找還不知道呢，在她生病的時候，弟弟和子怡經過商量，決定讓趙找搬去北京和她們一起生活。

如果趙找願意的話，甚至子怡都已經在北京給趙找找好了適合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