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然不多時,忽聞一聲悶響,好似重物墜落。她以為是夜深出了幻覺,可緊接著又是「咚咚」兩聲。這回她聽得真切,是從正房和后罩房之間的牆壁傳來的。耳室牆薄不隔音,她貼著北牆聽到似有人語聲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驚得她趕緊一吹,熄了燈,悄悄跟了出去。

西耳室和后罩房不通,她繞過容嫣所在的正房,從東面的門廳望去,果然有幾個黑影閃過。

楊嬤嬤登時脊背發涼,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家裡遭賊了!

容宅人少房間空,容嫣便將財物都歸置到后罩房,她和楊嬤嬤各一把鑰匙。

楊嬤嬤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鑰匙還在。那這些人定是外來的盜賊,瞧他們那架勢還不得把后罩房搬空了。這可不行,這是小姐的全部家當,沒了這些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轉身便要喊人,身後一隻手將她拉了過來,連下捂住了她的口。

月光下看清了眼前人,她驚喚了聲:「小姐?」

容嫣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朝後看了一眼,見沒人發現趕忙拉她回了正房,把門鎖上。二人趴在次間的北窗屏息凝神地聽著,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一切都安靜下來。

容嫣推開小窗縫探望,月光下后罩房的門半敞,人都不見了——

她長舒了口氣,讓嬤嬤把燈點上。

「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嬤嬤手抑不住地抖索,急得眼眶都紅了。

容嫣握住她手鎮定道:「不走又如何,護院都在前院倒座房,等他們趕來盜賊早就跑了。再者被他們發現,會讓你繼續喊嗎?一時慌亂傷了你怎麼辦?」

年紀大了眼窩就是淺,楊嬤嬤淚花滾落。「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夠本了,是傷是死不要緊。那可是您所有的家當,沒了它往後的日子可如何過啊。」

容嫣笑了,拿著帕子給她摸淚。「人是活的錢是死的,在乎那麼多幹嘛。錢可不及人重要。放心,那不過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前院東廂呢。」

「您什麼時候移的?我怎不知?」楊嬤嬤詫異道。

「昨個移的,你去繡房的時候。怕你驚心回來便沒告訴你。」

楊嬤嬤更驚訝了。「您知道他們會來?」

「猜測而已,以往萬一。」

「那為何不都挪到東廂房!還讓他們盜去那麼些。」

容嫣搖了搖頭。「賊不走空。后罩房若是空的,不會翻其他地方嗎?他們也不知我究竟有多少財產,許搬空了后罩房便不想其他了。」

楊嬤嬤還是不甘心。「不能就這麼算了!報官吧!許還能追回來的。」

「報,當然要報。」容嫣神情篤定。隨即又莞爾道:「不過現在還是睡吧,一切都待明早再說。」

「這……」

楊嬤嬤都不知該說什麼了。小姐竟如此淡定,一點都不急。她不急,楊嬤嬤可睡不著。

容嫣知道她心裡惦記,便拉她睡在了正房。楊嬤嬤也不想走,兩個人在總歸安全些,她守著小姐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容嫣便遣護院去報官。

被盜總額近千兩,這案子可不小,縣尊派了縣丞孫遇知和張捕頭一同去的。

二人揣測了一路,定是因容家小姐買地的消息傳出去,才讓人起了賊心。虧得沒聲張地先把地買下來,留了家底,不然這一盜空,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衙門可不敢保證一定能把這案子破了,追回贓款。

張捕頭才過而立,雖是捕頭也不過是個二兩的職,哪見過這麼多錢。感嘆容家小姐還真闊綽,買了地還有這麼多錢。

孫縣丞哼了哼。「都道她和離的,你可知道她嫁的是誰?通州秦家!建安郡君的嫡孫,分她這點錢,算個什麼。」

「如此還要和離?」張捕頭驚道,一張麥色粗獷的臉寫滿不可思議。「真是放著金窩奔鳥巢啊!可也是,人家那鳥巢也比咱這雞窩富貴。」

「但凡是個女人誰願和離,更何況夫君是英傑俊才的秦主事。和離不過是留顏面罷了,聽聞成婚五年無所出,不和離等著被休?倒也算個聰明人。」孫縣丞哼笑,又戳了戳張捕頭。「前幾日你逮的那周仁?也和她有關!」

「嗯?有何關係?」

孫縣丞才四十齣頭,但老態盡顯,尤其一笑眼睛都被褶子擠沒了。他低聲道:「我是聽縣尊提的,錢員外告周仁的證據都是她收齊的。由此鑽了個空子,低價買了錢員外的地。誰叫前任縣丞去得早,沒個靠山,那周仁賠的呀,分文不剩。」

「這女人厲害啊,那我倒要好好瞧瞧……」

張捕頭見到容嫣時,愣了——

聽了一路的故事,又是和離,又是精明算計,他腦袋裡呈現的形象要麼凶如夜叉,要麼長頸鳥喙氣勢咄咄。

可眼前這個,說沉魚落雁也不為過。嬌柔貌美,裊裊婷婷,也不過十七八歲。一笑一顰,一言一舉,綽約而不失氣度,從裡到外透著矜貴。

張捕頭心裡不由得嘖嘖感嘆:娶妻如此,就是一輩子不生,當菩薩供著也值!

眼見著張捕頭視線痴迷不離容嫣,孫縣丞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眼神提醒他:陳侍郎都請不動的人,可不是他能惦記的!

容嫣沒在意,從容泰然地將事情原委道來。聲音輕柔軟糯,卻自帶清冷的氣場,讓人敬由心生。她話語清晰,時間、地點、作案過程……該交代的沒有星點疏漏,最後還將所盜之物的明細列了出來。為方便府衙辦案,現場更無一人去過,沒有絲毫破壞。

張捕頭訝異得嘴都合不攏了。幸而她是個女人,不然自己這飯碗還不得保不住。

進了後院,穿過門廳,眾人發現地上有許多零零亂亂的黑灰腳印,從后罩房的門口,一直延至牆根,翻牆而過。

容嫣解釋:之前聽下人道常有人窺探容宅,她便留了心,擔心財物被盜,便在箱子和后罩房的青石地面灑了薄薄的碳灰。房間暗,又是夜晚盜竊,不易被發現,所以盜賊留下了這些。

容嫣回首,看著縣丞和怔愣的張捕頭,微微一笑,道:「如此,便不怕破不了案了吧。」

張捕頭緩過神來,忽地朗笑,佩服地點了點頭。他算是領略到這女人的厲害了。不過自己好歹是個捕頭,總不能太丟人。於是蹲下身來仔細分析腳印。

大小來看,是男人無疑,至少三人;從牆壁模糊的腳印看,幾人身手不錯,起碼年輕尚輕。鞋印邊緣整齊,不是流民抑或山賊所穿的草鞋;其中一個鞋印,應是方頭高筒氈靴,這靴子保溫極好是儒生常穿的。不過儒生可翻不過容宅的高牆,那麼此人定是個喜好張揚之人……

聽著張捕頭分析,容嫣感慨:若是現代技術,掃個指紋分分鐘便解決了,如今卻不行。可想想,也不對啊。自古便有按手印簽契約一說,軍隊還有《箕斗冊》,利用的不都是指紋嗎?

她四處查找,看了眼箱子,無意問:「這……是指印?」

張捕頭循視而察,的確是幾個清晰的墨黑指紋,這可極有用啊!他看了眼淡定的容嫣,明白她是在不動聲色地提點,不由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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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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