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聖誕夜之後

第二章 聖誕夜之後

凌晨兩點,愚園路32號的別墅里,正亮着燈。

院子裏停滿了車。一批一批的人進進出出。大廳里聚集了青幫個個堂口的骨幹,氣氛壓抑,沒有人說話。

一個年紀約三十的女子匆匆來到門廳,身上落了一層雪花,一進屋連外套都顧不上脫去,徑直走向書房。

「老爺怎麼樣了?」雖然着急,但聲音沉穩,毫無慌張。

「一直在書房,不見任何人。」傭人春芽小聲的回答。

「好的,你去睡覺吧。」

「是,二太太。」

春芽應着,將手裏的茶水點心交到那女人手裏,轉身下了樓。走到拐角處,她大大的打了個哈欠,不知道今晚發生什麼了事情,蕭府上下都亂套了。

蕭老爺一人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書房裏只開了一盞枱燈,桌子上擺着一個中年女子的照片。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身後的牆上有一幅字畫上,「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幾個字雄健灑脫,一看便知出自名家手筆。書房裏典藏着各種瓷器玉器,個個價值不菲。

不過此時,他沒什麼心思去欣賞珍寶,他在等消息。

那個女子推門而入。

「老爺,您先喝點茶水。」

「顧喬,你來了。」

顧喬放下手中托盤,脫下外套,深紫色旗袍將她的玲瓏身段勾勒的淋漓精緻,鮮紅的指甲配上她雪白修長的雙手無比艷麗,即使是焦急,臉上的嫵媚也絲毫不減半分。

「還沒有消息么?」顧喬輕輕的倒出一杯茶水,將點心挑出一塊放到蕭老爺面前。

蕭老爺沒有回答,也沒有看茶水點心。顧喬便不再言語,坐到沙發上一起等著。

大廳里一陣陣騷亂。

蕭銘義出現在門口,身上到處是血,抱着受傷的胳膊,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進來。

張烈很想過去扶他一把。但是何子健拉住了他,並向他使了使眼色。在座的人都沒有動,幾個前輩都沒說話,他們不能隨便出手。誰都知道他今晚闖了大禍,若是替他說話,豈不惹禍上身。

管家走上前,低聲說道「大少爺,老爺在書房等你。」

蕭銘義點點頭。

進了書房,蕭銘義並沒有任何緊張或慌亂。記得小時候,每次犯了什麼錯都會被父親叫道書房罰跪,那時候總覺得很害怕。

蕭老爺緩緩的開口「為什麼這麼做?」一邊說着,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冒充幫主假傳命令,還殺了人,這是犯了幫里的大忌。」

顧喬坐着沒動,對於家裏的事她更多的是旁觀。

蕭銘義沒有回答,他慢慢的跪在地上。

「我叫你進來不是要你認錯,我是問你原因。」雖然語氣要比剛才溫和,但是容不得半點質疑。

「父親,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明日把我交給警察局,這件事與蕭家便再無任何瓜葛。以此來報答您對我十五年的養育之恩。。。」

「啪」一聲耳光清晰的響起。顧喬微微戰慄了一下。

門口站着的也蕭鴻晟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父親發如此大的火。

「胡鬧!我養了你十五年,就是為了今時今日親眼看着你去死嗎?」蕭老爺氣急,「你以為你這樣就是為我報了仇?你這樣做太太就能活過來了?你這樣做只不過是給了自己一個白白送命的機會!」

蕭銘義沒有回答。

蕭老爺接着問道「銘義,你真的在替我報仇?太太死後柴九就被保護起來了,為什麼?那起爆炸案原本就是政界的人授意的。而柴九無非是他們利用的一個棋子罷了。你殺了他有什麼用?」

「就是因為他背叛了您,大太太才枉死的。若不是他通風報信,這件事根本就不會發生。父親,他就是料定你不能拿他如何,才會出席舞會,這次不出手,再沒機會了。」

「沒有人對我會絕對的忠誠,無非是拿錢辦事而已。銘義,即使是你,難道你就願意永遠聽我的嗎?」蕭老爺似乎能看到他的心底。

蕭銘義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來。

是的,他猶豫過。就在他剛剛回來的路上,他在想,倘若自己一走了之,那這些所謂的恩情,責任就都沒有了。

這些枷鎖銬的他牢牢地,一動都動不了。

從五歲起被蕭家收養,他的人生就再沒有選擇的權利。

其實對於這個養子,蕭老爺是真心疼愛。

起初是因為他和夫人膝下無子,夫人整日為這件事愁眉不展,鬱鬱寡歡。就從教會的孤兒院收養了他。沒想到收養了他不久,夫人便有了身孕。一年之後生下了自己的兒子蕭鴻晟。這樣一來,夫人難免親疏有別。但是評心而論,也是待他很好的。蕭老爺欣賞他,是因為他很像年輕時的自己,待人謙和有禮,文質彬彬。在這個家中,他從來都畢恭畢敬的稱蕭老爺為父親,稱蕭夫人為太太。用這種方式來顯示自己的地位。原本太太對此事是很有芥蒂的,和蕭銘義談過很多次,但蕭銘義就是不願意改稱呼,她只得作罷。然而除此之外,凡是老爺,太太的命令,他沒有一次違背的。家裏每個人的生日他都會記得,每年他都會送上禮物。即使是對於自己的弟弟鴻晟,蕭銘義也不會有兄長的架子。因為他知道,鴻晟願意叫一聲「哥」,於他,便是是最大恩情。

蕭老爺能看得出來,這個孩子絕非等閑之輩,雖然外表謙遜,骨子裏卻很驕傲。幾年前逐漸帶他進入生意場,遇事冷靜果斷,手段毒辣。他是個自信甚至有點自負的孩子,這樣的人最害怕受人恩惠,也最不恥被人束縛。

蕭老爺栽培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蕭銘義入幫已有兩年時間,處理過幫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雖說年紀太輕,難以服眾,可再磨練幾年,必成大器。

青幫畢竟是見不得光的,雖說蕭老爺有意減少本幫和其他大佬的衝突,但活在亂世,是不可能安安穩穩的做生意的,即使有青幫做背景,仍防止不了冷槍。樹大招風,蕭老爺已是一部分人的眼中釘了。他現在很需要一些心腹。

今天發生的事情,蕭老爺其實一點都不意外。

銘義用近乎殘酷的方式還這份恩情,用來換取他的自由。

即使不是今天,只要有機會,蕭銘義一定會脫離他的掌控。只是這一天,來的太早了。

他還太年輕,沉不住氣。

銘義知道蕭老爺現在不打算放他走。

或許銘義來求他,以父子之情說服他,他說不定會心軟。

但是,偏偏他不這樣。所以借了第三方之手,而且這次蕭老爺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銘義,你想要我怎麼解決」或許,真的是父子親情罷。一向英明果斷的蕭老爺竟然期待蕭銘義能逃跑,只要他逃了,他們之間就恩斷義絕。他也不必如此為難。

「自首」。蕭銘義倔強的回答,

蕭銘義料定蕭老爺會將他交給政府,這就是為何他要親自動手,並且故意放走了一個柴九身邊的保鏢去通風報信。

柴九雖然身無半職,但他是市府要員的親信。

青幫此次膽大妄為,居然動了政界的人,若是不交出兇手,政界一定不會放過蕭氏集團。

即使蕭老爺再保他,也絕不可能與政府為敵。

倘若他命大,逃過此劫,監獄服刑幾年,出獄后便與青幫、蕭家斷了聯繫,過自己的生活。

若是難逃一死,自己一條命便徹徹底底還了這個債,走的乾乾淨淨。

總好過天天打打殺殺,為人爪牙的日子。

也許,在剛才回來的路上他就應該逃跑。但是,他做不出來,總有什麼東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臟,他根本就逃不了。

「老爺,警察局局長到了。請你過去一下。」管家在門外說道。

「知道了。」蕭老爺出了書房。顧喬跟着出來了。

只留下蕭銘義一個人跪在那裏,靜靜的聽着牆上鐘擺的聲音。

「哥,你喝點水。」蕭鴻晟進來了。

他今年已十四歲,待蕭銘義如同自己的親哥哥一般。今天的事,他從下人口中知曉了大概。然而他太年幼,並不得知父兄的想法,只以為蕭銘義在為母親報仇,父親怪他魯莽。

「哥,你放心。爸爸會救你的,你不會有事。」蕭鴻晟又拿出了雞腿「哥,你肯定餓了。這是我從廚房給你拿的。」

蕭銘義很感動「鴻晟,哥哥以後恐怕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念書,好好聽父親的話。。。」

「哥,你在說什麼呀,好像以後不見面了一樣。」鴻晟笑道。

「鴻晟,也許這次。真的是有去無回了。」

蕭鴻晟呆在原地,原以為父親出面事情就會解決,沒想到哥哥居然有性命危險。

突然,蕭鴻晟想起了什麼,快速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抱了首飾盒進來。

「哥,你跑吧。這是媽媽的首飾盒。路上你能用的著。爸爸現在在前廳,我一會兒把後院的人支走,你快走吧。」蕭鴻晟一邊說一邊使勁拉他。

蕭銘義多希望能夠看着這個弟弟長大,雖然不是親兄弟,但銘義能感受到連着心的親情,他站起來拍拍蕭鴻晟的肩膀,笑着說:「鴻晟,謝謝你。謝謝你如此關心我。不過,我不能走。」

「為什麼?」蕭鴻晟不解。

「因為。蕭家對我有恩,我走了,父親會有麻煩的。」

蕭銘義一字一頓的說。

蕭老爺不知何時站到了書房外面,剛才的對話他一字不落的聽到了。

他快步走入書房,讓蕭銘義先回房休息。接着迅速寫好一封信,又從柜子中取出了一個盒子,叫來了管家。他吩咐管家備車,連夜趕往南京。他要用盡一切辦法保下蕭銘義。

至於銘義以後的打算,以後再說罷。

聖誕夜的事情發生之後,祁君第二天就發燒了,到現在已經燒了一周了。

醫生來看過了,只是普通感冒而已。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驚嚇所致。

早上祁揚吃過早飯,將白粥和小菜親自端到祁君的房間,叫她吃飯。

祁君蜷縮在床上,臉色慘白,大布娃娃緊緊摟在懷裏。

祁揚心疼妹妹,用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怎麼還這麼燙」

祁君被驚醒了,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哥。祁揚扶她起來,用勺子舀水喂她。

這幾天迷迷糊糊的老做夢,總是夢到那天的場景。夢見蕭銘義被人打死了,或者她被人打死了,醒來就渾身冒汗,癱軟無力。

傭人送來報紙,祁揚看到封面,便忍不住責備祁君:「聖誕節那天出事的地方就在你和同學聚會的那條街。多危險啊!現在時局動蕩,還那麼晚出門,真是不知道說你什麼好。」

「還有,你都躺了一周了,再不下地走走,體質更弱了。」

祁君默默的喝着水沒有吱聲,倘若讓哥哥知道他就在現場還和案子的當事人一起逃出來的這輩子就別想出去了。

不知道案子怎麼樣了。黑幫的打打殺殺不是很正常么,反正都是壞人。

但是想想她和銘義第一次見面的樣子,怎麼看都覺得他不是壞人。

「都一周了,案子還沒有破!」祁揚喂祁君一口一口的吃粥。

「還說嫌疑人疑似蕭家大少爺」祁君的心咯噔一下。

「應該不是吧,他家大業大,真要動手還得親自么?」祁君佯裝鎮定。她突然覺得自己在有意識的保護銘義,那晚他兩可是一起跑出來的,會不會有警察發現這個問題來家裏調查?真是越想頭越痛,索性不吃了,矇著被子繼續睡覺。祁揚只得作罷,任她去睡。

祁君根本沒有睡着,她將所有警察可能要問的問題想了一遍,並想好自己怎麼回答。他不是壞人吧?可是他有槍啊。他還是黑幫人物可他沒顧自己逃命還把她救了出來啊。問題糾結在一起一直在祁君腦子裏盤旋。

不過這些問題不會糾纏她太久,因為她今天得到消息,哥哥要去法國留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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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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