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八）(2)

從此，兩家鬧上了彆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王義自然也就離開了支持崔聯的陣營。這一天下午，灰村村民眾志成城，準備墊污水潭了。崔聯提出了一個一箭三雕的方法。西村墊污水潭，用的是從煤礦買來的煤渣。崔聯則建議用土墊。灰村有不少低洼的塌陷地。旱季的時候，這些塌陷地還能勉強種上麥子；可是一到雨季，由於地勢太低，幾乎所有的塌陷地都浸泡在雨水裡，成了一塊塊廢地。毫無用處。崔聯建議把塌陷地挖成養魚塘，塌陷地里的土則可以用來墊污水潭。這樣，不僅墊污水潭的成本，每立方降低了幾塊錢；而且塌陷地也能廢物利用，挖成養魚塘以後，說不定找到一條新的發家致富的門路。後來的事實也的確證明，有了養魚塘后，好幾戶村民家都有了一個不錯的收入來源。這是后話。為了方便起見，距離污水潭最近的塌陷地成為挖魚塘的首選目標。事有湊巧，污水潭附近最大的一塊塌陷地偏偏是王義家的。王義表示出強烈的抵抗情緒，堅決不同意挖自家的塌陷地。並揚言，誰要是敢動他地里一簸箕土，他就和誰沒完。王義的反對，得到為數不多的幾個村民有些猶豫的響應。這幾個村民表示，自家的塌陷地也不想挖。不挖的話，旱季還能有一茬麥子的收成。如果挖成魚塘，沒有養魚的經驗，萬一把魚全養死了，這塊地可就一點兒收成都沒有了。這些塌陷地，是國家分給村民的承包地。這地到底幹嗎用？種什麼農作物？村民自己完全有決定的權利。所以，如果村民不同意挖魚塘，村裡也不能使蠻勁兒，否則，就是侵犯了村民法定的權利。面對這些反對意見，那天崔聯的情緒非常衝動。他第一次在村民大會上破口大罵『誰他媽的想當亡國奴和賣國賊，有種的直接站出來。別他媽的拐彎抹角玩陰的……』崔聯決定由全體村民來舉手表決，塌陷地是該挖還是不該挖。表決的結果是，70%的村民同意挖魚塘，同意用挖魚塘的土墊污水潭。崔聯還在會上宣布了一個『殺氣騰騰』的決定。灰村將組成一個10人別動隊，專門負責維持墊污水潭的秩序。有哪個村民膽敢來搗亂，別動隊可以毫不客氣地揍他。這個別動隊顯然是崔聯『以暴治暴』執政的一部分。和以往不同的是，過去，『治暴』的主要對象是老幹部們和張忙，而這一次，崔聯非常明確的表示，普通村民，若有不從者，也在被揍之列。不必說，別動隊的頭目是崔雷，另外幾個人則是平時和崔雷稱兄道弟的一幫灰村小年輕。崔聯反常規的強硬措施，村民們沒有提什麼反對意見。相當一部分村民甚至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把工作做好。一個村民對我說『有些覺悟不高的人，就應該這麼著治他。要不然，還能怎麼著？』還有村民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火總得點一回吧？』事後，接受我的採訪時，崔聯承認自己在污水潭的問題上，顯得急不可耐。因為他已經等不及了。崔聯的話很誠懇。他說，那時他當選村主任已經有1年半的時間，三年的任期已經過半。這麼長時間以來，由於老幹部們的阻撓，時間全浪費在和他們的鬥爭上了。卻一直沒有機會真正給灰村村民謀一些額外的福利，也沒有機會展示他這個村主任在經濟方面的才華。崔聯覺得，污水潭是上天送給他的一個絕好的機會，他一定要好好的去把握。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一個人來破壞它。崔聯說『他將給村民一個驚喜，也要給自己一個機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崔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比如召開村民大會，過去，他還能形式上完全按照法律的規定，通過法定人數的村民聯名請求召開會議的方式，給村民會議一個合法的理由。現如今，他召開村民會議，在法律程序上越來越刪煩就簡，在喇叭上一吆喝，村民會議就此召開了。對此，崔聯給我的答覆是『對村民來說，結果都一樣。不就是開個會嗎？』『可是，你破壞了自己當初競選時，向村民宣傳的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規定』我說『朱記者。理論和實際不一樣。有時候，書本本上寫的東西，在我們農村不是特別實用。』崔聯說。『如果這樣，你和老支書的區別何在呢？』我問『我是一心一意為村民著想。當然不一樣了。』崔聯說『你明白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違法操作。在法律上不具有法律效益。』我有些著急。『啊？』崔聯迷惑地看著我『也就是說，你召開的村民會議是不合法的。那麼會議上做出的所有的決定都是無效的』我說『無效？笑話。村民們的手白舉了？我們在一起白商量了？法律規定，由村民自主決定村中的事務。只要村民同意的，就是村裡最高的法律，就合法！』崔聯斬釘截鐵地說。『你的翅膀硬了，法律對你來說沒什麼用了是吧？』我說『朱記者，你怎麼說出這麼沒水平的話。法律怎麼能沒用？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崔聯急了眼。我無言以對。再比如，召開村民大會的時候，崔聯一改以往商量的口氣，他的語氣越來越強硬，越來越象一個真正的長官，他說出的話甚至不容村民反駁；工作方式也趨於簡單、粗暴。面對各種不同的意見，他也不再象過去那樣，口乾舌燥的給村民講各種政策和法律。他似乎越來越沒有做村民思想工作的耐心。為了達到一個他認為的好的結果，他越來越依賴最簡捷的解決問題的方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