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七)(6)

奪印(七)(6)

崔聯又解釋說,借錢給郭家和王家,村支書張剛也同意了。村民反駁說,錢是從村主任手裡出去的,不是從支書手裡出去的。和支書沒有什麼關係……村民們不依不饒,把準備出去辦事的崔聯堵在家門口幾個小時。幾個情緒激動的村民揪住崔聯的衣領,揍了崔聯幾拳。最後,崔聯仍然是被強悍的崔雷從人群眾搶了出來。崔雷從牆角撿起一個啤酒瓶,『啪』的一聲在牆上砸成兩截兒。狠狠地扔下兩句話『誰想找死,就堵在這兒吧』。崔雷的話起了作用。村民們紛紛離去。被村民『圍攻』的第二天,崔聯召開了一個全體村民大會。會上,他宣布:借出去的7000元錢,由他和張剛兩個人承擔,村民們不必吵吵嚷嚷了。從此以後,無論村民們有任何困難,就算病的要死了,村集體也決不提前預支一分錢。崔聯的話,沒有一個村民站起來表示反對。或許,少部分村民得到村集體的資助,會讓大多數村民不平衡;而如果大家都得不到資助,大家也就都覺得沒有什麼不平衡的了。可是,幾年後,在北京的地下招待所里。我對崔聯的做法,提出了強烈的質疑。於是,我們有了如下對話。『為什麼取消了所有的困難資助?』我問『不取消不行。不取消村民老給你找麻煩』崔聯說『這是你作為一個村主任的工作。老百姓不理解,你應該給他們解釋』我說『解釋不清楚』崔聯說『你不能為了給自己的工作減少麻煩,就做出這麼一個不合理的規定。萬一村民真的有困難呢?』我說『不是,不是。農村,誰家窮,誰家富。你很難分得清楚。沒有標準去衡量。』崔聯說『如果村民真的遭遇了車禍,人都要死了,你為了不讓別的村民說閑話,始終不肯拿出錢來救援。你覺得你這個村主任是為村民著想嗎?你覺得你這個村主任合格么?』我問『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朱記者。那邊的惡勢力時時刻刻都在找碴。我給村民補助錢,他們就挑動一幫窮的村民來問我要錢。農村窮的村民多了,不可能人人都給補助。他們一挑動,村民都對我意見特別大。那一段日子,你不知道,我的日子很不好過…..』崔聯說說著,崔聯的眼圈紅了。『這本來都是好事,但是壞分子一挑撥,好事都成了壞事…….農村很複雜。朱記者,你一點兒都不了解…..』『我指天發誓,我在這個問題上絕對沒有半點私心。有半點私心,天打雷劈……』說到這裡,崔聯的眼淚刷刷直流。這一天的採訪,由於崔聯的痛哭,而被迫提前結束。從地下室走到路面上,陽光突然間變得很刺眼。街上的音像店裡,飄來流行男歌星楊坤的歌聲:是與非錯與對再不說得那麼絕對破碎就破碎要什麼完美看透了自己我才能夠飛無所謂原諒這世界所有的不對無所謂何必讓自己痛苦的輪迴 …..崔聯沒有聽見楊坤那玩世不恭的歌聲。此刻,他正在陌生的北京地下室里,失聲痛哭。崔聯是個認真的人。他做什麼事情都認真。做村主任做的認真,學習法律學的認真,和村民論理也論得認真。面對我不信任的逼問,他很認真的回答。但是,當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說清楚所發生的一切的時候,就一個人自顧自地坐在地下室里哭。崔聯的淚水奪眶而出,認真、真誠的哭。當無所謂的玩世不恭,已然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流行的時尚。崔聯認真的淚水,此刻顯得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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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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