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七)(5)

奪印(七)(5)

大部分村民對崔聯借高利貸的做法表示理解。有些村民樸素的比喻說『捨不得兔子,逮不著鷹』;另外一些特別支持崔聯的村民說『主要是被老幹部逼的』;有村民說『為村裡做事借高利貸,總比用村裡的錢胡吃海喝好』。六月份,村民何學家出了件大事。他的兒子牽著一頭牛走在路上的時候,被一輛拖拉機撞了。腿被撞折了,胳膊撞斷了,腦神經也撞壞了。司機家裡窮得叮噹響,根本沒有能力支付何學兒子的醫療費。何學在灰村是個老實人,為了兒子的醫療費,硬著頭皮帶著親戚朋友到司機家大鬧了一通,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強行搬走變賣,總共不到二千元錢,相對於幾萬元的醫療費,簡直就是九牛一毛。何學找村支書張剛,請求村裡借些錢給兒子治病。張剛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只要村主任崔聯沒意見,我這個村支書肯定同意』張剛說何學在崔聯那裡同樣沒有遇到阻力。崔聯以村委會的名義,借給了他5000元錢。一段時間后,村東頭的郭老漢殘腿發炎了,卧床不起。郭老漢這腿是早些年被不孝的兒子打斷的。郭老漢和何學一樣,得到張剛的允許后,也從崔聯那裡借到了兩千多元錢。平日里,看不出何學和郭老漢有什麼明顯的傾向,是支書張剛的人還是村主任崔聯的人。總的來說,他們兩家應該算是比較中立的那部分村民。不過,論起來,還是和張剛的關係稍微近一些。因為何學家和老支書家是遠方親戚,何學的母親是老支書的堂表姐。而郭老漢早年剛被兒子打斷腿那會兒,受過老支書的恩惠。當時,老支書讓張忙帶了100元錢和三斤豬肉去看望他。崔聯解釋說,他給錢爽快,出於兩點考慮。一是,這兩個村民確實家裡出現困難,村委會對他們進行資助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另外,村支書張剛放出話來了『只要村主任同意就行』,如果他不借給村民錢,好像他不關心村民的疾苦似的。所以,於情於理,這錢是非借不可。由於村集體每年都有塌陷款,所以,每年,村民家裡遇到特別大的困難時,村集體一般都會給些補助。但是,過去錢補貼最多的時候,也超不過500元。這一回,崔聯一出手就是幾千元。這讓平日里收入不高的村民們范起了嘀咕。之後,有些村民暗暗的在心裡算了一筆帳。崔聯借出去的7千元錢,足夠灰村兩個村民小組70戶人家每家每戶分到一百元錢。這一百元錢,足夠兩次酒席的紅包錢,足夠買幾十斤肉,足夠給新媳婦兒買一身新衣服,足夠念書的兒子半個月的伙食費….不久,村民們悄悄傳言,崔聯出手這麼大方,是在利用村主任的權力,用錢收買人心。把村集體的錢隨便給人。聽到這種傳言后,崔聯氣得渾身發抖。當時正是吃午飯的時間,崔聯把端在手上的飯碗『啪』的摔在地上。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作任何事情,總是有適得其反的效果。他把所有的這一切帳都算在了老幹部和張剛、崔喜的頭上。認為是他們在搗亂、造謠,不讓他把工作作出色。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頭。崔聯的大方還給村民造成另一個錯覺。村民覺得,既然王家和郭家因為家庭困難能從村裡借幾千元錢,自己家也總能借到千兒八百吧。農村,大家收入都不高,誰家沒個難處,沒個缺錢的時候?於是,三天兩頭,不斷有村民到崔聯家裡要求借錢。那一段時間,崔聯家熱鬧得和集市差不多。村民借錢的理由各色各樣。比如,買耕牛還少幾百元錢;孩子開學錢不夠;媳婦兒要生娃了,沒錢住醫院;家裡老人過世了,沒錢抄辦酒席;家裡蓋新房還少點錢;甚至有村民賭錢賭輸了,被債主追得到處躲,也跑到崔聯家裡,跪在地上求崔聯幫自己這一回,拉自己一把……崔聯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境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村民們借錢的理由聽起來都很充分。孩子上學、買耕牛、媳婦生娃、辦喪事…..每一件都是耽誤不起的大事。可是,借了這家,就不能忽略那家。誰也怠慢不得,誰也得罪不得。倘若都借的話,村裡哪來那麼多錢?不勝其煩的崔聯忍無可忍地把這些村民統統趕出了家門。隨後,風言風語暴風雨般颳了起來。曾經支持崔聯的村民罵他是白眼狼,過河拆橋,斷了奶就忘了娘;而曾經和老幹部站在一條戰線上的村民,則指責崔聯公報私仇。手裡握著一大把村集體的票子,就是不願意幫忙。村民們對崔聯有意見,最直接的反應是,當崔聯經過他們家門口,他們象是沒看見一樣,轉身就走,根本不和崔聯打個招呼。崔聯的威信似乎跌到了最低點。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天早晨,張忙煽動一幫村民,將崔聯堵在家門口。要求崔聯按照每畝塌陷地1800元的補償款,把村集體的錢平均發放給村民。面對發難的村民,崔聯解釋說,村集體的錢,能否平分給大家,要全體村民說了算,他這個村主任沒有這個權力。當場有村民質問崔聯,既然這樣,給王家和郭家借幾千元錢,為什麼不和村民商量一下?村主任用村裡的錢的時候,什麼時候和村民商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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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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