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六)(2)

奪印(六)(2)

從看守所回來后,崔聯一直很低調。村民們很少看見他張羅這個,張羅那個。村裡的喇叭也不象過去那樣三天兩頭響一次,很長時間沒音了。村民所有的事兒依然向支書請示。每到年底,是村民們置辦婚宴酒席比較集中的時候。酒席上,崔聯主動坐在陪客座上,很少說話。有幾次,他甚至起身向比他年輕20歲的村支書張剛敬酒。總之,崔聯象是變了個人似的。表面上看起來,他越來越與世無爭,好像已經向黨支部那邊認輸了。張忙說,這小子,終於被公安局關老實了。灰村村民也很納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村民們都以為,有了北京李記者的撐腰,崔聯應該比過去更加生龍活虎,應該把本該是村委會的權力從村黨支部那邊奪過來。這一段時間的王老漢,整天丟了魂似的,沒了主心骨。他兒媳婦的責任田問題仍然沒有解決,崔聯自從回來后,也從來不和他說這檔子事兒。村民們發現,王老漢眼角的眼屎越堆越多了,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了。此時的崔聯家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對崔聯的勸告終於起了作用。崔聯終於願意『改邪歸正』,好好的去做生意掙錢。沒有被村裡的事物纏身,崔聯更象是一個合格的兒子、父親和丈夫。一家人重歸於好。春節期間,兄弟姐妹過了一個大團圓的年。一大家人幾十口,其樂融融。大年初一,崔聯讓自己的一雙兒女,首先去老支書、老會計、老村主任家拜年。農村的習俗,誰最長輩、誰最親、誰最受尊敬,大年初一就先去誰家拜年。崔聯似乎有意的給足了老幹部們面子。灰村又恢復了老支書時代的平靜。新支書的爺爺、老支書和老村主任的父親張老爹的拐杖又開始毫不掩飾地在灰村路上『篤、篤、篤』的響了起來。就連總愛和張忙尋個彆扭的崔雷,見著張忙也遠沒有以往的劍拔弩張,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非碰面不可,點頭一笑表示打了個招呼。而幾年後,在北京的地下小旅館里,崔聯老謀深算地對我說,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用了老祖宗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中的一計『緩兵之計』或者叫『兵不厭詐』。『敵人最大的麻痹和鬆弛,就是我們的勝利』崔聯說。事實上,崔聯所謂的『敵人』老幹部和支書也確實漸漸麻痹了。剛開始的時候,據說老幹部那邊還警惕地說,狐狸的尾巴藏不了多久,等著瞧,不知道他又要搞什麼新名堂。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四個月。就連老幹部們也越來越相信,崔聯可能真的沒有非分之想了。不少村民仔細一琢磨,覺得崔聯這麼做也對。女兒考上重點高中,眼瞅著就要考上大學了。這上大學的錢,還不得靠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去賺。有張羅村裡事兒的功夫,早給女兒賺了幾個月的學費了。還有村民猜測說,李記者說不定正幫崔聯的女兒聯繫上北京的大學呢。『蟄伏』的這幾個月里,一個更大膽的『奪印』計劃,在崔聯、崔喜、張阿南等少數幾個村民的腦海中形成。計劃實施的秘密被崔聯嚴密的保守,甚至於連崔雷等親近的幾個人也只知道個大概。計劃實施的這天終於到了。這是2000年的4月1日。外國人的愚人節,中國人的普通日子。一大早,崔喜、張阿南來到崔聯家裡。張阿南的任務是照常開著他的中八車去滕州,崔喜的任務是和崔聯一起去找老會計。找老會計的理由很充分,請他一同到20里地遠的一個村子,幫崔聯蓋個村委會公章。崔聯在那個村子租了幾十畝地種地瓜,合同已經到期了,必須續簽合同。這份合同必須蓋上村公章才有效。頭天晚上,崔聯給老會計打過電話,問他能不能把村公章借給自己一天,自然遭到老會計的拒絕。理由是『萬一你弄丟了怎麼辦?萬一你拿著村裡的公章去做違法亂紀的事兒怎麼辦?』於是,崔聯順水推舟地請老會計一同前往,老會計別彆扭扭的答應了。崔聯、崔喜、老會計三個人,坐公共汽車來到租地的村子。一路上,三個人話不多。崔聯和崔喜都一致稱呼老會計『姑爺』。氣氛沒有什麼異常,老會計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據說崔聯在承包合同上籤完字后,老會計極不情願地從褲兜里拿出村公章交給崔聯,讓他把章給扣上。村公章用一張髒兮兮的報紙包著,外面還裹了幾層塑料紙。看得出來,老會計保管得很是精心。蓋完章后,崔聯順手將村公章塞進了自己的衣服兜里。崔聯把村公章毫不猶豫的塞進自己兜里的時間是2000年4月1日上午的十點三十分左右。這無疑又是灰村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因為村公章終於到了民選村主任的手裡。而此時,崔聯當選為為灰村村委會主任已經十一個月了,十一個月來,他是第一次有『幸』觸摸到村公章。崔聯對老會計說『姑爺,物歸原主了。這公章就擱我這兒了。』老會計當場急了,面紅脖子粗,直朝崔聯撲了過來,想把公章再搶回來。老會計罵道『你這不是強盜,是什麼?』老會計年紀大了,肯定也不是崔聯、崔喜兩個人的對手。三下五除二,老會計就折騰不動了,站在一邊氣得渾身直打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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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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