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五)(2)

奪印(五)(2)

崔聯似乎早就料到村裡、鎮里肯定要派人去火車站堵他。所以,他故意在這個旅館住了五天之後,令擇吉日才動身。在小旅館里,崔聯複印了很多自己寫的各種各樣的材料,說是擔心北京複印費太貴了,畢竟是大城市。然後,打電話邀請那兩個在培訓班上認識的,遭遇比自己『凄慘』的村主任一起上訪。一個是王姓村主任,母親被村支書一家辱罵致死;另一個是何姓村主任,兒子險些被村支書一家打成殘廢。三個人一拍即合。另外兩個村主任東挪西借湊了1500元錢,加上崔聯的1000元錢,總共2500元作為上訪期間的費用。複印完材料,湊足了錢,三個村主任不知道還能作些什麼,只能呆在這個離家只有十多里地的小旅館里發獃。崔聯說,逼到這份兒了,當時三個人都抱著『就是萬丈深淵也得閉著眼睛往下跳』的決心。萬丈深淵是否言過其實?不得而知。然而,大多數上訪者的遭遇似乎都離不開『辛酸』二字。有時候,象個皮球一樣,他們被各有關部門踢來踢去;有些時候,上訪者採取自殘來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和全社會的同情;很多時候,這些已經滿腹冤屈的上訪者在上訪過程中,反而雪上加霜,遭受人生中更大的不公。從以下這些血淚斑斑的報道中,人們彷彿看見一個個上訪者的身影——蓬頭垢面、疲憊不堪、孤苦無助、四顧茫然……2003年《南方都市報》報道,陝西省興平市政府大院3名保安人員在院內狂歐一位上訪老人,老人被打昏后大小便失禁。2003年《長白山日報》報道,吉林省松原市發生流血事件,防暴警察圍打上訪群眾。2003年《京華時報》報道,安徽農民朱正亮因為拆遷問題在**金水橋前**。2002年《南方周末》報道,山西省上訪教師李綠松的舌頭被當地公安部門割了。2001年中央電視台《今日說法》報道,一名上訪教師被當成精神病人強制關進了精神病院……這次上訪會有些什麼樣的遭遇?前景怎樣?能不能順利的找到管事兒的領導?縣裡會不會派人到北京去截他們?錢夠不夠?萬一去北京是白跑一趟,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三個人愁眉苦臉,呆在旅館里愁得一天都懶得說一句話。三個培訓班上的『話嘮』變成了三個悶葫蘆。後來,王姓村主任試著與一個自稱能幫上大忙的朋友聯繫上了。此人姓劉,曾經在縣公安局工作,並且還是山東省一家公安報的業餘記者,兜里常揣著一個業餘記者證。(這種記者證其實隨便找個印名片的地方,再用幾分錢買個羅卜,刻個羅卜章,就製成了。)接到王姓村主任的電話后,劉記者很快就來到小旅館,與三個村主任見面。劉『記者』說,自己利用採訪的機會,認識了北京公安部的幾個大人物,而且是葦縣的老鄉。他信誓旦旦地說,只要能找一個這樣的大人物,崔聯他們的事就分分鐘搞定了,說不定那幾個鎮長、縣長都要被撤職。劉『記者』的話,把崔聯三個人說得熱血沸騰。崔聯形容當時的感覺『簡直就象神兵天降。天助我也。』劉『記者』繼續說,因為自己寫文章得罪了縣公安局,前一段時間被雙規了,丟了工作。自己也正想去北京找那個大人物伸伸冤。如果崔聯他們信得過他,自己可以捎帶說說他們的事兒。劉『記者』的話讓崔聯他們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三個人很憤慨,罵道『這狗日的葦縣,怎麼就容不下一兩個好人呢。』劉『記者』最後提出要一些活動經費。崔聯說三個人『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答應了他的要求。當即,何姓村主任解開褲腰帶,從最裡面一條褲子的兜里,摸出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包裹好的錢,拿出一千元給了劉『記者』。當時三個人還一個勁兒地道歉,說是錢不多,劉『記者』看在老鄉的情面上,就收下吧。劉『記者』的加入,使三個村主任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離開小旅館的時候,崔聯買了瓶廉價白酒,分成三份,和另外兩個村主任跪在地上一口氣喝完。三個人舉手發誓:三個人結為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果有人在中途反悔、告密,就會遭天打雷辟,不得好死。三個人中,崔聯年齡最長,是大哥,何姓村主任是二弟,王姓村主任是三弟。由於1000元已經給了劉『記者』作為活動經費,本來就緊張的錢就顯得更緊張了。為了節省錢,他們買了四張硬坐火車票和一箱速食麵——這是大家到北京以後的主要口糧。王姓村主任曾經提出,速食麵太貴,要不然從家裡帶幾張大餅上北京。這是葦縣的一種薄餅,象農村的大鍋蓋那麼大,用大麥製成,也是葦縣村民平時的主食。製作這種大餅非常麻煩,必須用文火慢慢烤。由於這種餅不容易變質,忙碌的村民們經常一次性的製作三四十張大餅,擱在家裡,誰餓就從餅上撕下一塊當飯吃。劉『記者』否定了這種做法,理由是,背著幾張餅走在北京城,一看就知道是來上訪的。這樣目標很容易暴露,大家上訪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何姓村主任又提出扛上自家的被褥,如果錢不夠,隨便找個旮旯睡幾個晚上,節省點兒住宿費。這種想法被崔聯制止了,說是萬一被北京的警察發現了,會被當成盲流收容遣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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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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