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四)(4)

奪印(四)(4)

按照村民的指點,王廟村主任來到矛盾激烈的幾個村發放調查問卷。發到第三個村的時候,一輛警車來了,把王廟村主任和他那一麻袋『反動材料』全塞進了警車。驚動公安的原因是,一個村主任打了報警電話,說有一個身份不明、行跡可疑的人正在串聯上訪。王廟村主任和崔聯說起此人,都一致罵道『這個村主任中的叛徒』。晚上七八點鐘的樣子,崔聯被緊急叫到鎮里開會。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崔聯說,接到電話后,一顆心七上八下,總是預感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騎車前往鎮里的路上,一路上自己瞎琢磨。要麼是王廟村主任的行動被有關部門發現了;要麼是鎮里縣裡準備對自己採取措施了,說不定自己也和報紙上那些村主任一樣,被撤職了;要麼是……崔聯來到鎮長辦公室。一屋子的鎮領導坐在那兒等著他,個個臉色陰沉。雙腳剛邁進辦公室大門,崔聯被鎮政法委書記命令『蹲到牆角去』。這是公安人員對付犯罪嫌疑人最慣常的做法。在屋子最裡頭,崔聯看見王廟村主任雙手抱頭蹲在那裡,就和『被當眾抓著的小偷』一樣。他的前面放著那個熟悉的、仍然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地上是一堆煙頭。看得出來,蹲在那裡的時間不短了。崔聯說,看見王廟村主任的那一剎那,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被拘留。這類事情,前一段時間,就發生在灰村附近的一個村子里。幾個上訪告『御狀』的農民在前往北京的火車上,被葦縣公安局攔截下來,至今還不明不白的關在看守所里。與這幾個農民想比較,自己是『罪』加一等。不僅自己準備去上訪,還串聯縣裡所有的村主任上訪。這一關,不知道要多少年。崔聯說當時唯一的擔心是,自己為村裡欠下的那十多萬元債務。當初,曾經信誓旦旦的答應過,一年之內一定還清。如果沒有如期還錢,債主們可以拆自家的房子。這些承諾,雙方都簽了協議、摁了手印。到時,恐怕老婆孩子連個住處都沒有了。崔聯沒有蹲在地上,而是找了個凳子坐下,頭腦里『嗡嗡』直叫喚。好像有一萬隻蒼蠅在耳邊鳴叫。再後來,鎮里領導輪番上來教訓。崔聯說自己昏頭昏腦,一門心思想著自己被拘留後,該怎麼辦。所以,根本沒注意他們說什麼。好像是『你這麼作是煽動全縣人民造反』、『你一個農民有什麼資格作調查』之類的話。據王廟村主任說,從頭到尾,崔聯坐在椅子上一句都不言語,象是傻了。既不反駁,也不表示贊同。突然間,不知咋的,他從兜里掏出手機,給遠在北京的那個徐記者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可能堅持不住了,自己想上訪卻被領導們發現了,可能要被拘留了,還說自己就和諸葛亮一樣,『出師未捷身先死』。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崔聯打電話期間,王廟村主任還發現,領導們先是相互交換眼色,然後,鎮長、鎮委書記兩個人走出門商量了些什麼。或許是這個無意識的電話改變了崔聯和王廟村主任的命運。對他們的處罰是:每人寫一份檢討、在家監視居住一個月時間。夜漸漸的深了。深夜11點,崔聯和王廟村主任被允許回家。崔聯說,走出鎮政府大院,被冷風一吹,頭腦一下子清醒起來。對於自己剛才『軟弱』的表現,越想越覺得後悔、丟人,越想越深惡痛絕。一路上,光線很昏暗。有些路燈年久失修,已經不亮了。還有些路燈一眨一眨,象是傳說中的鬼火。崔聯說,這一夜,自己迷迷登登的睡著,然後又迷迷登登的醒來。第二天一大早,六點多鐘,天剛蒙蒙亮。灰村的廣播『驚天動地』的響起來了。張剛在廣播中說『村民們,昨天村主任崔聯串聯上訪的事兒被公安局的同志發現了。政府決定對崔聯實行一個月的監視居住。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配合好政府的工作』同樣的話,張剛在喇叭里重複了好多遍。最後,張剛強調『如果哪位村民及時發現情況,村兩委有獎,獎金三十元。』隨後,張剛作了緊急的部署。王訓負責寫監視崔聯居住的告示,張忙負責挨家挨戶的通知村民監視有獎的事兒,其他幾個村兩委成員帶領村民在崔聯家四周輪流監視。在村兩委的布置下,崔聯家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沒有人追問,村兩委成員是否有監視崔聯的權利?沒有人知道村兩委的做法是否得到有關部門的授權或者默許。村民只是知道,崔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除了村兩委成員的監視,還有派出所的民警,每天都要例行公事的給崔聯打個電話,問他一天都幹了些什麼,去了什麼地方,對於自己的思想問題有沒有新的認識。崔聯用『上廁所也不得痛快,總覺得有人地盯著屁眼』來描繪自己被監視的尷尬狀態。至此,張剛幾乎把『錄音機事件』在村民中的影響完全消除了。當他經過村民家門口,越來越多的村民就象往年見到老支書那樣,謙卑的笑笑,然後用筷子敲著碗說『支書,到家來吃飯』。這一段時間,村裡婚喪嫁娶的喜事,張剛和老支書當仁不讓的坐在上席上坐。酒席上,主人沒有為村主任崔聯留座位,也沒有為崔雷、崔喜、張阿南等人留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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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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