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四）(2)

還有一回，縣組織部部長來講課，崔聯問道『東北一個地方在實行試點，讓是黨員的民選村主任兼任村支書；如果黨支部書記在民主選舉村主任過程中落選，就應該取消他的村支部書記資格。這樣避免了村兩委之間的矛盾。葦縣是不是也可以搞這樣的試點？』縣組織部長否定了崔聯的提議，不料這個否定卻遭到全體村主任的質疑。大家紛紛指責組織部和村黨支部穿同一條褲子。把個堂堂組織部長問得差點兒下不了台。後來，主辦方來救場，提前宣布下課、散會。唯獨有一個姓馬的副縣長，村主任們似乎讚賞有嘉。讚賞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馬副縣長是唯一一個正面回答了大家所提出的問題的領導。培訓課上，崔聯請教馬副縣長『如果村兩位關係緊張，根本形不成任何決議該怎麼辦？』馬副縣長回答說，兩委矛盾，全民公決是好辦法。他還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當初伊拉克準備和美國干仗的時候，薩達姆很聰明，徵求全國人民的意見，結果99%的伊拉克人民願意抵抗美國人。如果村兩委不協調，可以召開村民會議，讓村民公決，讓村民來做出決定。馬副縣長的話贏得了大家發自內心的熱烈的掌聲。這也是這次培訓唯一響起的一次掌聲。畢竟不是領導作報告，所以，主辦人員並不硬性要求大家一定要鼓掌。這次掌聲完全是自發的。崔聯說，馬副縣長的話應該用錄音機錄下來，播放給全縣人民聽。通過這次培訓，崔聯發現坐冷板凳的村主任不只是他一個人。大家都有和他類似的遭遇。有一個何姓村主任的境遇甚至還不如他，由於兩委鬧矛盾，村支書揚言要讓他斷子絕孫，這個村主任的兒子險些被村支書一家人打成了殘廢；一個王姓村主任的母親，因為不能忍受村支書家人的辱罵，心臟病突發，離開了人世。村主任們彼此同病相憐。所以，培訓班最後兩天的課成了大家的訴苦大會。領導們乾脆也不講課了，改為聽村主任們說。當著平時難得一見的領導們的面，村主任涕淚交加。領導們也掏出筆記本，認真的作了紀錄，時而點頭，時而沉思。這個培訓班激發了崔聯要干一番大事業的靈感。他捉摸著如果全中國的村主任都能聯合起來，成立一個村民自治協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革命事業不就後繼有人嗎？！『殺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崔聯目光炯炯地說。我曾經聽說過『自行車協會』、『記者協會』、『律師協會』、『老年協會』，但崔聯所倡議的『村民自治協會』還是頭一回聽說。崔聯的倡議，不只是在葦縣、山東省，甚至在全國也是『前無古人』的提法。被這個想法激動的崔聯整夜沒有睡覺。他連夜趕寫了一份《村民自治事業團結協作倡議書》，複印了幾百份，準備在培訓班上散發。倡議書是崔聯一貫的那種行文風格，堆砌了大量讓人昏昏欲睡的政治術語，在村民自治前面加上了無數的形容詞和定語。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事情說明白。全文如下：由於歷史原因，由於傳統、守舊勢力的頑固，還由於農民大眾的素質、覺醒程度之不達，使得村民自治步履維艱，甚至受到限制和抵制，僅僅停留在口頭上。若要把這一關係農民大眾命運前途，關係江山社稷根基穩固，關係社會進步和民主革命進程的農村基層民主政治建設推向前進，任務是艱巨而重大的，道路是曲折而深遠的。為此，我們廣大的農民群眾、農村黨員，特別是我們這些由農民信任而直接選舉的新一屆村民委員，很有必要來聯合起來，組成一個兄弟般的、友誼的、團結互助的村民自治協會，匯成巨大的滾滾洪流。以徹底沖刷危害環境的污泥濁水，一時村民自治的嫩芽在農村大地上茁壯成長。我們新一屆村民委員會，是農民寄予很大希望而選舉的。因此，我們，特別是我們每一個村主任，必須以自己的良心來對待自己的父老鄉親，要為他們當好家，作好主。更重要的是，要為他們努力開創基業，儘快地把他們帶向富裕之路，奔向小康。在這一方面，如果我們廣大的村主任團結協作，相互支援，互通有無，互通信息，傳遞科技，交流經驗，或者共同合作發展大農業，發展農業產業化，定會大大的加快奔小康的步伐。鑒於此，特向全縣每一個村莊的村主任提出倡議，建立全縣範圍內的村民自治協會，如果見解、志向和理想均一致的話，那就請您快快回復。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強有力的推動村民自治進程的村民自治協會一旦形成，農村大地將會煥然一新，農民大眾也會重新揚眉吐氣。希望與全國的村長交流。在這份倡議書的後面，崔聯還畫了一幅題為《歷史車輪不可阻擋》的漫畫。漫畫上，一輛寫著『村民自治歷史車輪』字樣的汽車，行走在崎嶇的山道上。幾個不自量力的人搬來山石、木棍企圖阻擋車的前行，但結果是被壓在車輪之下，死的死，傷的傷，個個血肉模糊。從這幅用鉛筆畫的漫畫里，我似乎聞到了一種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兒。和平年代的民主進程在崔聯的筆下顯出猙獰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