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四）(1)

1999年10月1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五十周年的日子。**廣場舉行了隆重的國慶慶典儀式。三十四個大紅燈籠造型的氣球在**的上空升起來了；一萬多將士和四百多輛戰車開過來了；一百三十二家軍用飛機在**盤旋了六分五十九秒；九十輛彩車絢麗多姿的如期而至；十萬少先隊員手舉鮮花組成了紅底黃字的國慶圖案，款款走來；分佈在北京市各大街小巷的店鋪，都按照規定插上了烈烈飄揚的紅旗；電視里傳來熟悉但久違的《我愛你中國》之類的歌曲……這種濃烈的國慶氣氛從北京瀰漫開來，感染了大江南北。細心的葦縣老百姓會發現，鎮里、縣裡機關大院門口兩側擺上了鮮艷的鮮花；兩行標語『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五十周年』『高舉鄧小平偉大旗幟邁向新世紀』被寫在紅布上，用氣球高高掛在空中，供萬人瞻仰、矚目。10月8日，來自葦縣各地的村主任，其中包括灰村村主任崔聯，來到葦縣縣人民政府辦公大樓，參加縣民政局舉辦的村主任培訓班。進入辦公大樓的時候，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對威武雄壯的石獅子。石獅子的脖子上，還系著為迎接國慶而戴的大紅綢子花。據說，這對獅子尺寸的大小、擺放的方位，很是讓縣領導費了一份心思。傳聞，為此，領導們還專門請來了風水先生看風水。不同的領導請來了不同的風水先生，所以，這對石獅子擺放的方位總是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可是我黨是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因此，這些事都不可能擺到明面上來談，即使是風水先生，也必須打扮成投資客商一類角色。要說明的是，這些都是沒有經過考證、核實的民間傳說。培訓為期四天。來自縣民政局、農業局、組織部的一把手，親自授課，教育大家如何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村主任。這是葦縣有史以來第一次辦村主任培訓班。而且是民選村主任的培訓班。過去的培訓班都是村支書培訓班，並且已經制度化，每年年初或年尾舉辦一次，非常有規律。久而久之，凡是上面通知去縣裡培訓，一般都是支書去參加，很少有村主任參加的。這一次，好幾個村都弄錯了，其中也包括灰村。鎮里給張剛打電話，說是縣裡要搞個培訓。張剛到了培訓班以後才發現，是村主任培訓班，所以又讓村民另行通知崔聯來上課。這次小小的誤會卻造成崔聯對張剛更大的誤會。他指責張剛剝奪自己作為一個村主任應該享受的政治待遇。在崔聯看來，縣裡舉辦村主任培訓班，表明村主任政治地位提高了，表明縣裡領導不再把村主任看成是村支書的跟班了。據葦縣民政局的同志介紹，從村主任和村支書在培訓班不同的表現，完全可以看出村支書的確比村主任的素質更高。村支書班非常安靜，大家起碼象個學生樣，從兜里拿出紙和筆，很斯文的聽領導講課。坐有坐像，站有站像。可是村主任培訓班就大不相同了，鬧哄哄的，領導課還沒有講完，經常被沒有教養的打斷。有些村主任一隻褲腳低一隻褲腳高、腿上的泥還沒有洗乾淨就走進了教室；有些村主任在課堂上抽煙斗；還有些村主任甚至連一本正規的筆記本都沒有，從孩子的作業本里撕一張紙下來用作記筆記；有些村主任竟然在課堂上打呼嚕…..說到這兒，民政局的同志一臉厭惡的神情。崔聯說，本來大家對於這個培訓班是報著很大希望的。來講課的都是各個部門的一把手，都是能拍板的領導，平時大家連他們的面都很難得見到。這次，來自各地的村主任憋著一肚子的話要和領導們說，希望領導們能拿個注意。可是，上了幾堂培訓課後，大家感覺非常失望。領導們的授課『就是那一套』，全是些『大話空話和套話』。大家聽得不耐煩了，就打斷領導講課，請他說些有實際指導作用的內容來聽聽。有一回，當縣民政局的領導講課講到『應該堅決擁護黨的領導，執行黨在農村的所有政策和法律』等等大道理的時候，被幾個村主任把話打斷了。一個腳穿解放鞋的村主任說『這回上課，這樣的話俺已經聽了不下二十遍了。你能不能告訴俺，擁護黨的領導和擁護村支書的領導是不是一回事？』一個村主任一邊下意識的卷著衣服袖子一邊問到『俺村的村支書說，他代表的就是俺村的黨，這話對不對？』一個身著白襯衫的村主任問道『村主任是上千村民選舉出來的，村支書是幾個黨員選出來的。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是不是村主任的權力比村支書大？村支書要服從村主任的領導？』一個頭髮亂蓬蓬的村主任問『村支書是黨員選出來的，不是廣大村民選舉的，那麼，是不是說明村民的事黨支部沒有做主的權力？』沒有任何準備的民政局領導被這幾個尖銳的問題問住了。就拿後面兩個問題來說，如果他回答是，那麼就違反了黨是領導核心的原則；如果回答不是，那麼又違反了一個最簡單普通的邏輯規則。所以，這位領導只好簡單的回答說，『這樣的理解是片面的、錯誤的。有什麼問題可以在課後再討論。』但是，這麼簡單的回答顯然不能讓村主任們滿意。大家不依不撓，非要領導給出一個答案不可。於是，好端端的一堂課最後變得亂亂糟糟的，漸漸的，民政局領導額頭上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