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三）(8)

就連灰村小學的老師都發現了這條水泥路的特殊好處，說『學生終於有個賽跑用的跑道了』。過去，灰村小學的學生們跑步只能在學校的院子里。那院子也都是泥巴地，時不時地，哪個不起眼的角落還冒出石頭尖兒，好些個孩子在跑步的時候磕著下巴了、磕著牙了。自從水泥路修好之後，這條路成了體育教師和學生們的至愛。每到體育課，老師們在水泥路上用石灰標上兩條線，一條作為起跑線，另一條作為終點線。然後，讓學生沿著水泥路一直跑，由於水泥路很寬，同時能跑四五個學生。事實上，每一堂體育課，都相當於灰村的運動會，村民們、老頭老太，都會站在路兩邊給自己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喊加油。那個熱鬧勁兒，絲毫不亞於開村民大會或是誰家辦酒席。關於水泥路，我所聽到的也不全是好話。村委會成員之一的王訓說，崔聯是在假公濟私。他給我描繪了一張水泥路路線圖，這張圖反映，水泥路南起崔聯家，途徑崔喜、崔雷、張阿南、張小波、崔保、崔聯幾個兄弟家，最北頭修到了崔聯大哥剛剛分的那塊宅基地。最讓王訓氣憤的是，水泥路還故意拐了一個大彎，繞開了他家門口。王訓反問我，如果崔聯沒有私心，那條路經過他家的時候，為什麼要拐一個大彎？那條路為什麼不從村東頭修到村西頭？而是從村南頭修到村北頭？因為這樣修這條路的話，最大的受益者是支書家和老會計家。我把王訓問我的問題提給了崔聯，崔聯顯得很生氣的樣子。他罵道『那幫人是作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崔聯說，當初修水泥路的時候，如果徵求他們的意見，他們肯定不會同意。路修好了，就開始說三道四。崔聯象王訓一樣的反問我：「我就算有一點點私心，有什麼錯？難道讓我把路修到老支書的門口，讓我的反對者、**分子走水泥路？讓支持我的村民繼續走泥巴路？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我沒有把崔聯的問題提給王訓，因為這根本就是一道難解甚至無解的題。據崔聯說，這條水泥路花了十多萬元，也都是他把腿跑細了，以自己的名義向他的老朋友們借高利貸借來的錢。至於利息多少，崔聯照樣諱莫如深。剛剛開始村主任的工作，崔聯為集體背上了十多萬的債務。從修水泥路的那一天起，看著每天銀子嘩嘩象水一樣的花出去。崔聯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只能破釜沉舟。無論再難，也得把村公章弄到手，把這個村主任當下去。崔聯還開玩笑說，自己如果一直不能當灰村的家，就算砸鍋賣鐵、賣媳婦兒、賣腎也還不上這些錢。恐怕只能去坐班房了。我問他為什麼要急著修那條路？其實完全可以等新舊班子交接、拿到村公章之後，再修路也不遲。崔聯苦笑著回答我說，他也是迫於無奈。當初拍著胸脯向全體村民許下的承諾，上任那麼長時間，一個都沒有實現。村民們為什麼要支持一個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的村主任？如果再不修路，村民覺得你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廢物，黨支部那邊隨便找個碴兒，就能發動村民把他給罷免了。到那時，一切都晚了。借外債這件事兒，崔聯沒敢告訴自己的媳婦。他明白，一旦媳婦知道了，恐怕家裡永毋寧日了，甚至會導致離婚。就象那個穿上具有魔力的紅舞鞋的女孩，崔聯只能不停的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