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三)(4)

奪印(三)(4)

在崔雷的概念里,他朦朦朧朧的把民主選舉看成是改朝換代。不僅崔雷,許多灰村村民也這麼認為。崔雷的『驚人之舉』使會議在中斷以後,得以繼續進行下去。崔雷一不作二不休,用斧頭當著全村人的面砸開車庫的鎖,換上了新鎖。把鑰匙交到崔聯的手裡。會議結束的時候,每個參加會議的村民都領到了十元錢。有些人多的家庭,這一次就領了100多元錢,臉上笑開了花。有趣的是,在崔雷橫眉豎目的注視下,張忙的家屬沒忘了領自己的那一份錢。這第一次村民會議,崔聯墊了幾千元錢。崔聯說,自己遲早有一天能掌權,到那時候,從村集體的收入中把這筆錢扣除出來就行了。這個做法不能不說帶有相當的冒險成分,但崔聯似乎決意要在險中求勝。我曾經就這個做法向崔聯提出質疑:即使村民大會可以通過運作合法的召開,但是給村民的誤工補貼能不能發放,似乎不是村主任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是否應該召開村民代表會議商量一下?這個決定只有大多數村委會成員和村民代表同意,才能合法有效。否則的話,崔聯墊的那幾千元錢,就不能在村賬目中報銷。崔聯說,如果任何事情都和他們商量,根本就什麼事也幹不成。農村的事情,不能完全按照法律規定的那麼死板地去做。我說,但是也不能用一種非法的手段來達到一種合法的目的。就象當年他自己指責老支書不該擅自給村民安裝噴灌設施一樣。崔聯反問我,朱記者,那麼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崔聯把我給問住了。我不知道崔聯該怎麼辦,還能怎麼辦。中學政治課本這樣教育我們:民主的發展是一個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們對民主的到來應該有耐心。現在,國民都在『學習民主』的過程中。對於我們大家來說,真正純粹的民主只能是一個遙遠的寓言。因為從臣民到半公民到公民的路還很長…..那麼,從這個角度來看崔聯的問題和灰村的問題,民主稍微走點兒樣,或許是情有可原的。我們似乎沒有理由對一個農民和一個村莊提出『過分』的要求,寄予過高的期望。在兩年後對灰村的報道中,《人民日報》用一種複雜的口吻來形容崔聯,說他是一個『幹勁十足、不講程序的村主任』。而《南方周末》則用一種相對讚賞的口氣寫道:當選后,崔聯一鼓作氣,帶領村民幹了兩件大事……這些事村民都拍手叫好。這個村民會議,不僅是崔聯甩開村兩委,脫開絆腳石,準備單槍匹馬地大幹一場的開始;而且也是他被迫『以暴治暴』執政生涯的開始。灰村民選村主任崔聯職責的行使,竟然需要崔雷的拳頭來保駕護航。這一點,不僅法律的制定者,包括崔聯在內的所有村主任,恐怕都始料未及。『以暴治暴』后,灰村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鬧。灰村村民形容張忙、崔雷就像兩個打手一樣,在村裡走來走去。然而,這種導致雞飛狗跳、人人自危局面的村民自治是否符合法律的本意呢?又是否是村民真正想要的民主呢?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是,如果崔聯不『以暴治暴』,灰村村民自治似乎又只能是一句空談。我想起了一個歇後語『矮子騎大馬,上下兩難。』剛開始的時候,灰村大多數村民還只是旁觀者,後來,他們自己也加入到這一場場鬥爭中來,並且根據各自的利益站在了不同的陣營。灰村的派系之爭也從此開始。如果說,面對鬥毆,起初灰村村民還有些驚恐的話,後來隨著打鬥的日漸頻繁,大家也越來越習以為常,甚至於麻木,把打鬥當成一道風景來看了。沒有人作過統計,有多少原本風平浪靜的村莊,自從成功的實行村民民主選舉之後,反而萬般無奈地陷入派系之爭的不安寧里。崔聯說,自己前前後後報警不下百次,但是每次派出所和鎮里都是作為簡單的打架鬥毆來處理,從來不深究灰村村民打架鬥毆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事實上,有關部門對於灰村頻繁的打架鬥毆,一向抱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崔聯很擔心,報紙上說的那些村莊血案有一天在灰村會變成可怕的現實。開完村民大會以後,崔聯組織曾經支持他競選的那十一個村民,熱熱鬧鬧地進行秋收的承包工作。承包權最後給了崔喜的弟弟崔保。為什麼承包給了崔保?崔聯解釋說,村民大會上,張忙一群人這麼一鬧,村民們都不敢承包,怕惹事兒。所以,只能依靠那十一個敢於公開支持他的村民,工作才能開展起來。讓崔保來承包,大伙兒都覺得公平,大家平時開玩笑叫崔喜『軍師』,第一個工程給『軍師』的弟弟理所應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這次秋收的錢,也得承包人事先墊上。除了崔喜、崔保,其他幾個村民沒有這樣的經濟實力。崔聯答應崔保,這筆錢算是村裡借的,以後,村裡不僅還給他本金,還將支付他高利貸利息。關於高利貸的利息究竟有多高,我幾次追問,崔聯始終不告訴我,這也是崔聯唯一一件對我守口如瓶的事情。看來,這高利貸之中有諸多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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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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