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一)(1)

奪印(一)(1)

《奪印》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一部非常有名的評劇。當這部評劇紅透大江南北的時候,我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如今,這部名劇已經被壓成了光碟。耐著性子看完,有一處留下深刻印象:穿紅戴綠的地主婆爛菜花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元宵,走遍小陳庄,大聲吆喝著,請支書吃元宵。那年代,大傢伙兒窮得叮噹響,連肚子都很難添飽。所以,這碗元宵無異於和山珍海味一樣的珍稀。可是,這地主婆的元宵不是隨便就讓人吃的,每一顆元宵里都藏著地主婆的一個小九九算盤。地主婆這是在向剛剛到任的村支書極力獻媚、爭寵。村支書在村裡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支書在村裡說一,絕對沒人敢說個二字。所以,爭取支書站到自己這一邊來,就等於爭取到了村裡的最高權力。於是,這個早晨,地主婆爛菜花象元宵一樣軟綿綿、甜滋滋的吆喝聲,從村東頭響到村西頭,又從村南頭響到村北頭。『何支書,吃元宵嘍。何支書,吃早飯嘍….』《奪印》說的是解放初期的事。雖說那個年代已經久遠,可是支書在農村是絕對的一把手的傳統,卻被繼承了下來。長期以來,灰村也不例外。在北京的小旅館里,崔聯的眼神有些迷茫,講述著自己剛當選那一陣子,發生在灰村的故事。崔聯說,他當選后第一年的主要『工作』是:坐冷板凳、寫檢討。和全國相當一部分村主任一樣,崔聯是在村民們反腐、查賬的期待中當選的。反腐、查賬勢必在一開始,就已經把崔聯推到了老幹部們的對立面。反腐反誰的腐?反老幹部們的腐;而查賬,擺明了是查老支書的賬。用崔聯自己的話說,老幹部和他們的親戚、朋友,都對他『恨之入骨』,他們之間有著無法化解的『階級仇、民族恨』,他們『勢不兩立』。5月8日當選為村主任后,崔聯所面臨的一個不可迴避的現實是,老支書不僅沒有下台,而且灰村村民依然習慣性地認為老支書才是村裡的一把手。本來,按常理,崔聯已經當選了,已經是村委會主任了。就算是表面上,大家也應該好好坐下來,商量下一步村裡的工作應該怎麼作。可是,崔聯要做的第一件大事,是將老支書近二十年的賬,查個底兒朝天。既然是這樣,雙方只有撕破臉到底了,就算是表面的合作、和氣也無法維持。查賬,不僅把老支書、老幹部們徹底得罪了,也捎帶著得罪了鎮里。多少年來,鎮里的賬和村裡的賬有著微妙的千絲萬縷的聯繫。查帳,鎮里雖然不會明著反對,但至少,會不太高興。事實證明,幾年後,崔聯查賬也的確查出一張2500元的白條,上面標明為鎮領導買皮鞋。這是后話。如果崔聯知難而退,不查帳,村民們肯定不會答應。大家的唾沫星子也能把崔聯給淹死。剛走馬上任,其實自從查賬旗幟打出來的那一天開始,崔聯就應該意識到,自己越來越深的陷入一種騎虎難下的境地了。崔聯說,他當時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顧著一門心思琢磨『打敗』老支書的方法。事實上,查賬,幾乎是崔聯唯一有號召力的口號。當選后的第二天,早晨七點鐘的樣子,崔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村委大院看看。這個鐘點,村民們早就下地料理莊稼去了。太陽剛出來沒多久,氣溫不算太高,正是幹活的好時候。崔聯說自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再過這種地道的農民生活了。『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對他來說,是一種相對遙遠的生活方式。20來歲從部隊退伍后,崔聯跑運輸、做生意、開飯館、搞發明,忙得不亦樂乎,但就是沒有正經當過一天農民。直到後來他發明了地瓜儲藏技術,開始大面積地租地、大量的僱用周邊村莊的村民種地瓜,才算是和農字沾了點邊兒。不當農民的農民是有能耐和有出息的,村民們似乎都有這麼一個約定俗成的觀點。只要能離開村子,扔掉鋤頭把子,到城裡去謀生,即便是干最苦、最累、最髒的活,都是好的。這就象很多高學歷的人想方設法要去美國,就算在美國的餐館里端盤子、洗盤子,甚至干苦力活,幫人扛麻布袋,也認了。在絕大多數村民的眼裡,崔聯屬於那種有出息的人。一個灰村村民說,因為崔聯不指望在村裡種田過日子,不必眼巴巴地指望著地里刨食賺錢,所以敢和兄弟倆斗。每次談起崔聯與老幹部、兄弟倆的關係,村民幾乎都用一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斗』。這天早晨,剛剛當選為村主任的崔聯,走在已經是他『治下』的灰村路上。和往日一樣,暖暖的陽光打在人的臉上。由於高高的屋頂遮擋的效果,這條灰村土路一半在陽光里,另一半則躲在房屋的陰影下。孩子們在路上追追打打;老態龍鐘的老頭、老太太,坐在自家門口的小板凳上,眯縫著雙眼曬太陽。偶爾咳嗽幾聲,往地上非常響亮的吐一口濃痰;婦女呼小豬的聲音『嘍、嘍、嘍……』也時不時地飄進人們的耳朵里來。走在路上,不少村民和他打招呼。小崔子(崔聯的小名)老崔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上一章下一章

奪印(一)(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