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秀（六）(2)

對於地方政府部門鋪天蓋地的標語、口號，崔聯說，那不過是政府做的表面文章。崔聯舉例說明。為規勸、阻止農民不要上訪，縣裡、鎮里沒有懸挂標語，而是給村民每人發放一本《信訪管理條例》，還一再叮囑要認真學習。說什麼村幹部要給村民講，識字的人要給不識字的人講；村民選舉工作，只是懸挂了標語，卻沒有給村民發放《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小冊子，農民光看標語怎能知道該怎麼選舉。所以，政府部門顯然是在做做樣子給人看。暫不論崔聯的說法是否有一定道理，不過有個事實，很多人都知道，至少記者和官員們知道。那就是，農民上訪是鄉鎮幹部頭上的緊箍咒，有些地方實行一票否決制，只要縣裡或是鎮里出現一例上訪，要拿一把手的烏紗帽開刀；而選舉工作的好壞，並沒有和關鍵的烏紗帽聯繫在一起。所以，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崔聯和他的十一個支持者，有一天，攪拌了一大桶石灰，用幾把蘆花紮成的掃帚，在村裡的許多面牆上，刷上了宣傳村民自治的口號。口號還很特別『今天不用好權利，明天就會流淚』、『打倒村裡的惡勢力』、『人人爭當村幹部』等等。崔聯讓崔雷挨家挨戶發放了十幾個人聯名的競選綱領。綱領很簡單。大意是，如果崔聯當選為村主任，第一件事，是徹底查老幹部的帳；第二件事，把M礦工程在全村招標，讓每一個村民受益；第三件事，修好村裡的臭水溝。崔聯說，這份競選綱領，對於老支書來說是，刀刀見血；對於村民，則是句句說到了他們的心坎兒上。自從崔聯公開村裡的財務可能存在的問題后，村裡究竟有多少錢？他們老幹部究竟有沒有貪污？……諸如此類的問題，一直是村民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也一直是村民心中最大的疑點。如今，崔聯提出要查帳，的確合了村民們的心意，沒有幾個村民不打心眼裡支持這種做法。但是，另一方面，村民們心中有另外的小九九算盤。大家都很清楚，這回只選舉村主任，村裡的一把手還是老支書，就算崔聯選上了，他在村裡說話有沒有分量，還是個未知數。如果明著支持崔聯，老支書就徹底給得罪了，那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呀。這種關鍵時候，千萬不能『找錯廟門，敬錯菩薩。』所以，除了那十一個村民，再沒有一個村民公開站出來，明確表示支持。崔聯打出查賬旗幟的當天晚上，他家幾十畝的地瓜苗，被人放火燒了個精光。按照當時的市場價估算，崔聯至少損失近十萬元人民幣。那十一個村民的家門上，也被人用刀劃上了幾道深深的刀痕。第二天晚上，老支書家的門框上，不知道被什麼人貼了兩條白紙。貼白紙，是詛咒家裡要死人了。據說，那天一大早，老支書的媳婦兒打開家門，也象崔聯的媳婦兒那樣尖叫一聲。當村幹部快二十年了，老支書家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村民敢如此膽大妄為！從此，老支書的媳婦就犯上了一種叫做『乳腺癌』的病，村民們經常看到她捂著胸口、皺著眉在自家院子里進進出出。有意思的是，這次雙方都沒有報案。至於原因，雙方都諱莫如深。火究竟是什麼人放的？白條是誰貼的？一些村民說，還能是誰，都是他們自己乾的。崔聯用『你死我活的鬥爭』來形容灰村選舉前的形勢。一天上午，崔聯剛走出家門，就遇見了喝得滿臉通紅、醉醺醺的張忙。崔聯沒理會，自顧自的往前走，沒想到被張忙攔住了去路。張忙一拳打在了崔聯的臉上，崔聯右邊的眼睛立刻變成了烏雞眼。張忙罵道：「你他媽王八羔子，盡作些瞎###事。小心你的狗命！」說完還踹了一腳被打翻在地的崔聯。聽見打罵聲，恰巧在崔聯家串門的崔雷，拿起一把鋤頭就衝出了家門，要和張忙拚命，被崔聯喝止。崔聯讓崔雷從家裡拿出照相機，拍攝下了自己被張忙毆打的情形，留作證據。看見被拍照了，據說張忙惱羞成怒，衝過來想搶照相機。可是，崔雷已經不是十多年前那個任由張忙揪著耳朵哭爹喊娘的小男孩了。如今的崔雷已經二十多歲，長得和牛一樣彪捍，所以，一手就掀了張忙一個踉蹌。從地上爬起來后，崔聯騎著自行車，去鎮里派出所報案。派出所的民警前往張忙家了解了一下情況，又在村裡做了些調查，在老支書家坐了坐，然後，走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過去了。這件事發生后，崔聯在家養了一條兇惡的大狼狗，並且每次走出家門，身邊一般都有一個村民陪著。大多數情況下，是崔雷陪著。崔聯說，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保證最起碼的生命安全。相當一部分村民，因為多次看到崔聯被老幹部那邊的人刁難甚至毆打。所以，對於崔聯的這種做法，他們表示出善意的理解。有一個村民說，不這麼著，崔聯早就被打成殘廢了。但老幹部們不這麼看。他們形容崔聯象個黑老大，身邊總是跟著個打手。關於崔雷，老幹部們認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黑社會、壞胚子。老幹部們列舉了崔雷的種種劣跡：被派出所拘留過好幾次，一次是因為搶劫未遂，被滕州市公安局拘留審查；一次是因為涉嫌調戲、強姦婦女，被拘留；崔雷曾經作過鄉鎮聯防隊員，因為品行惡劣，被開除了。不僅崔雷，崔雷的兄弟崔搖也曾經參與偷盜拖拉機，被公安拘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