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秀（五）(4)

所以，對於灰村村民來說，生病是一件大事。老支書、老村主任，還有老幹部、老黨員用集體的錢給自己買了醫療保險，不僅沒有和村民們商量，而且上保險幾年了，大家都是門對門的鄉里鄉親，村民們連聽都沒聽說過。於情於理，村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再有那個M礦工程，怎樣承包？能掙多少錢？村民們一直不是特別了解。不知不覺間，那些承包過M礦工程的村民，有人買摩托車了；有人蓋兩層小洋樓了；有人開飯館了；有幾家的媳婦兒戴了金耳環了；還有一個媳婦兒學城裡人紋了眼線，就跟唱戲的一個樣。過去，村民們總覺得那也不過是各有各的命。看了《請村兩委解釋》后，村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原來自己這麼多年的窮命，都是老支書造成的。如果他們也能去作那個工程，他們也可以有摩托車騎，有金項鏈戴，說不定也能開飯館，過過老闆和老闆娘的癮。據說，幾個膽大的村民，看到《請村兩委解釋》的當天，去找過老支書，希望能承包那個M礦的工程。老支書回答他們說，今年已經全承包出去了，只能看明年了。從老支書家出來回家的路上，經過張忙家門口，他們聽見張忙低估了一聲，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去找老支書要求承包M礦工程的村民，一共有五個人，這其中包括崔喜和他的弟弟崔保。崔保告訴我，那年，他們幾個人走在路上，心裡就跟鏡子一樣透亮：要是還讓那兄弟倆繼續統治灰村，大家就都沒什麼活路了。還不如支持崔聯，和他們拼了。如果崔聯贏了，橫豎還有個好盼頭。後來，這五個村民成為崔聯參與競選之初最強有力的支持者。當晚，灰村下了一場大雨。這場春雨，不象南方的春雨，纏綿而婉約。北國的春雨來勢兇猛，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雨水打在村民家的鐵門上、窗玻璃上，霹靂啪啦直響。飄浮在空氣中的煤灰、浮塵，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雨後的清晨，灰村的空氣難得的清新。村前屋后喝飽了雨水的泥巴路上，經常會見到被雨水沖得浠巴爛的豬糞、羊糞、驢糞。這天，崔聯媳婦兒起床后發現，自家的鐵門被人用斧子砍了幾個大洞。鐵皮生硬的翻卷著。媳婦兒尖叫一聲，衝進裡屋叫醒了崔聯。門被人放火燒了或者是被斧子砍了，在灰村的村民們看來，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這預兆著誰家要倒霉、要大難臨頭了。事實上，村裡已經有謠言說，崔聯的媳婦兒一直沒有生育，就是因為崔聯家的門被斧子劈過。崔聯家的門被斧子劈過兩次，頭一次是在1996年。那年，崔老爹還健在，家裡沒有安裝家庭電話。崔聯推著自行車準備去派出所報警。崔老爹將鐵門門拴拴的牢牢地，站在鐵門前面，擋住崔聯的去路，崔聯的母親則哭喊著半躺在地上，拖住了崔聯的自行車輪胎。1996年的這一次，由於家人的反對，崔聯沒能報成警。時隔三年，崔連家的門再次被人劈了。崔聯二話沒說，拿起床頭的電話，就撥通了葦縣的110報警電話。聲稱自己家的門被村裡的惡勢力砸壞了，有生命危險。嚇得臉色蒼白的崔聯媳婦兒，坐在床沿上，直抹眼淚。這110報警電話，最早開通於五十年代，主要功能是受理公民報案。80年代末，功能擴大，不僅受理報案，還受理突發事件、公民遇險事件等等。按照葦縣110報警電話接警時間的規定：10分鐘以內必須到達縣城主要街道的報警求助現場；30分鐘內必須到達縣郊的報警求助現場。據崔聯說，打完電話后，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110就趕到了他家的門口，非常準時。110警車的呼嘯聲，驚動了灰村村民。村民們循聲來到崔聯家門口。110巡警嚴肅的在崔聯家到處看了看，例行公事地問了問崔聯一些話，作了些紀錄。那年，110巡警身穿和軍裝差不多的黃綠色警服。2000年，全國警察系統警服制度作了非常大的改革，警服顏色從黃色變成了藏青色，用專家的話說，最起碼，老百姓不會把警察當軍人了，國家的治理也少了**色彩。對於警察，村民天然的有些敬畏。當110巡警問崔聯話的時候，他們遠遠地站在一邊，默不作聲。老支書、老村主任和村裡負責治安的村幹部也趕來了，他們照樣沒話。老支書忙不迭地給幾個巡警遞煙點火，嘴裡說著『辛苦了、辛苦了……』人群中沒有崔聯母親和兄弟姐妹的身影。雖說1998年底以後，崔聯和母親、哥嫂已經分開住，各有各的家，各過個的日子。崔聯作的很多事情，他們也無從知道。但是無論如何，尖利的警車聲不可能不驚動他們，可他們就是沒有走出家門來看一看。據說，他們這麼做，是為了表明自己和崔聯不是一路人，已經和崔聯劃清界限了。不只是這一次，很多時候，如果崔聯遇到村裡的什麼事，或者和老幹部發生衝突，根本就別指望家裡人會伸出援助之手。因為阻止不了崔聯，崔聯的家人選擇了明哲保身。參與競選，使幾個原本應該是世界上最親的親人，和崔聯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