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秀（四）(3)

中央、省、市、縣有關村民選舉的文件，應該是在辦公桌上摞了一堆了，工作不好好做是萬萬不行了，這是第一個考慮；全國上下都熱火朝天的在搞村民民主選舉，荷鎮不要求做的最好，但也絕對不能做的最差。否則被作為一個反面典型來批評，就沒法交待和收場了，這是第二個考慮；這麼多年來，灰村自從出了一個象崔聯這樣的不安定分子，雖說目前還沒有出過什麼大亂子，但村裡的事兒也從來就沒讓鎮里省過心。老支書做事太沒腦子，竟然在這節骨眼上，挨家挨戶強行回收崔聯的競選綱領，還明目張胆的往鎮里送，好像是鎮里指使的，這還了得。如果把崔聯給逼急了，向媒體一舉報，媒體記者一曝光，還不定要怎麼倒霉。三月，中央正開兩會，可千千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這是第三個考慮。基於這麼幾個考慮，那個下午，荷鎮領導應該是毫不留情批評了老支書。批評他沒有政治頭腦，做事方式粗暴簡單，不顧後果。責令他回去好好的作村裡的工作，要不然就有被村民選下去的危險。我們再由鎮領導的想法推及老支書的心思。對於鎮領導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老支書也許不一定完全明白。但有一層意思，他一定聽出來了。鎮里可能不會力保他們兩兄弟了，這吃了近二十年的『鐵飯碗』說不準要丟了。看來，村民們的傳言，這次要下幾個老幹部的話是真的了。民主這事兒，鎮里是要動真格的了。鎮里既然不讓沒收崔聯的競選綱領，那就更不讓象早年那樣，每到選舉的時候，把選票收上來，張忙幾個人代表村民就把選票給添寫了。或許，從鎮里回村的路上，老支書都在琢磨著這句話『要不然，就會被老百姓選下去』。雖說，這回不是選舉村支書，是選舉村主任。村民選來選去選不到自己的頭上。村支書的選舉，村民們並沒有這個資格，村裡的黨員才有資格。而那些村裡的老黨員，和自己絕對站在同一條戰線上。這些年來，只要自己能享受的福利，老黨員一樣不少，比如，醫療保險等等，村裡有個招工招干參軍的指標，老黨員幾乎每家都攤上了一兩個。所以，自己大可不必擔心。但是萬一弟弟被村民選下去，當不成村主任了，這事兒……村民們說，這麼多年，老支書的弟弟也不過是掛了一個村主任的名，每月，領一份村主任的薪水。村中的大小事務，不管是黨務工作，還是村務工作，都是老支書自己一人說了算。那把村委大院的鑰匙，二十多年來一直都吊在老支書的褲腰上，實際上，這就和老支書自家的鑰匙一樣，沒什麼區別。這一點，不僅村民們已經習慣了，恐怕老支書自己也早已經習慣了。據崔聯說，老支書從鎮里回來后的那幾個晚上，張忙就沒再去村民家收他的綱領了。村裡突然顯得格外平靜，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崔聯還用了一個比喻『就象下了一場大雨，安靜了』。崔聯的比喻雖然形象，但並不恰當。實際上，真正的暴風雨還遠沒有來臨。此時，不過是暴風雨前夜短暫的平靜。此後，灰村的每一個村民都捲入了這場持續了好幾年的風暴之中。而崔聯和那兄弟倆則即是風暴的起源，也是風暴的中心。又過了幾天，在村委會大院的外牆上，貼著一張喜報，上面密密麻麻的用毛筆寫著字。喜報的內容如下。村兩委決定，凡是在今年夏天，孩子能升學考上縣重點中學的家庭，村裡一律給予一千元的獎金，孩子考上大學的家庭一律給與兩千元的獎金。因為這是給村裡增加了榮譽，為國家培養了人才。另外，村裡準備給大傢伙的耕地安裝噴灌設施，以後，咱也現代化了，麥子就是自動澆水了，不必自家花錢雇抽水機抽水了。喜報貼出來之後，村民們奔走相告。有幾戶孩子已經在縣重點中學讀書的村民，試探著問老支書自家的獎金能不能給補上。沒想到老支書非常爽快，一口答應下來。併當即給村裡的現金保管員打電話，讓他把兌現獎金的事兒給辦一下。第二天，這幾戶村民就拿到了送來的錢，自然是個個喜笑顏開。地里已經安裝好的噴灌設施試水的時候，村民歡天喜地，全都蹲在自家耕地的田埂上，看看這地究竟是怎麼個現代化的。吱吱的水霧從噴頭往外噴出，紛紛揚揚，飄飄洒洒，象一場盼望已久的春雨，滋潤著剛剛鑽出土的麥苗，也滋潤著灰村村民的心田。在拿到錢和看到噴灌設備噴水的那一刻，相信村民們都從心底里由衷的感謝老支書和老村主任。事實上，兄弟倆的喜報已經對崔聯的綱領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和挑戰。喜報讓灰村村民實實在在的得到了好處，而綱領所說的只不過是一個設想，能不能實現根本就沒有底。我曾問老支書，為什麼在選舉前，村兩委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老支書不顯山、不露水地說，這是村裡正常的工作，沒有什麼特別的。老支書的弟弟，老村主任則回答我說，這都是俺哥的主意，記者同志去問俺哥吧。崔聯說，他們這樣做違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