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Paparazzi
再次登入遊戲，糜陸從微微發潮的床板上爬起來，然後收到一條留言。
來自紅塵作伴，他向糜陸詢問賬戶號碼，說有一筆錢要匯給他，看時間正好是他們把公會賣給金老闆那會兒。
「這就開張了？」糜陸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紅塵目前不在線，他也就沒搭理，順手關了留言提示音起身往外走。那玩意兒太吵了，會讓人在戰鬥中分神。
走出小酒館一看，眼前的瓦楞村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
遊戲時間過去了三天，村子——現在應該叫鎮子了——湧入了大量NPC。劍士協會，盜賊工會，傭兵工會均有分部設立，鑲金玫瑰也在這兒建起了拍賣行。
除了這些，鎮子上最重要的建築也出現了，即供所有10級以上玩家轉職的聖言神殿。
可以說它才是瓦楞村晉陞為城鎮的標誌性建築。
聖言教派是晨星帝國的主要宗教，它也負責提供牧師這種治療職業。但凡總等級超過10級，擺脫了平民身份的玩家都可以在神殿轉成牧師，完美繼承之前的經驗池，同時開啟「精神」屬性，走上一條奶媽之路。
但這個過程並沒有說起來那麼簡單，其中涉及筆試和面試兩項考核，前者參照《大陸通史》和《劍花王朝編年史》，後者則是面對主教回答一些問題……
問題內容千羅萬象，但字裡行間都充滿了對貴族利益的維護，比如其中一道題是這樣的：
你是一名治安官，請依照帝國法律妥善安排下列三件事的處理順序。
漢斯：晨星平民，格林：晨星貴族。
1.格林的馬車撞倒了漢斯。
2.格林的馬車撞倒了漢斯，格林逃亡。
3.漢斯的牛車撞倒了格林。
4.漢斯的牛車撞倒了格林，漢斯逃亡。
正確答案是4312，這令不少玩家對遊戲所處的時代有了清晰的認知。
門檻如此之高，牧師的待遇也相當優渥。除了每個遊戲月能領取一筆不菲的傭金外，在晨星各大城鎮的基礎聲望均為友善，獲取速度也加快5%，與NPC交易時還享受一定折扣……
但另一方面，他們也要承擔相應義務，比其他人多出一些幾乎無獎勵的日常和周常任務，行為上也被嚴格要求，比如不能傷害平民，無法與晨星聲望低於中立的玩家組隊等等。
饒是如此，作為除法師以外唯一一個開啟魔力通道的施法職業，它還是引起了相當一部分人的興趣，聖言神殿門口聚集著大量看熱鬧和等答案的玩家——筆試環節玩家是可以翻看小抄的，甚至是上論壇求助。
說起來維爾福也是喪心病狂，光筆試環節就出現三百多套題了，鬼知道他們是怎麼編出詳實的七百年帝國史的……
……
鎮中心祈求豐收的雕像似乎是為數不多沒被更換的建築，那是一塊三米多高灰岩石雕刻成的女性模樣，她短髮圓臉，胳膊粗壯，身材敦實，一手挎著裝滿食物的編織籠，一隻手裡攥著麥穗，被玩家稱為豐收女神的母親。
旁邊有座圖書館，進去后可以看到琳琅滿目的書籍，牆上掛著晨風學院的校徽，後者是晨星帝國的首都——晨星城最有名的學院，頗有種哈佛之於英國，劍橋之於美國的感覺。
但凡是通用語標識的都被自動翻譯成了中文，至於其他文字，因為沒有掌握，故依舊看不懂。
論壇上一個考據黨聲稱自己接觸過四種文字，但都沒有歸到地球上的任何一門語言中，有些像拉丁語系，但又不全是。就好像維爾福十年磨一劍，吃飽了撐的花那麼大力氣生生造出這些東西一樣，站在商業角度這又是一筆無謂的成本，但在遊戲性角度，它真的很棒。
遊戲文本就像一間屋子裡的天花板、地毯、牆紙，不會被使用到，甚至不會被刻意關注，但如果沒有，或不夠精緻，就顯得很突兀。
遊戲正是靠這些東西來營造氛圍，就這一點上，《黃昏紀元》幾乎做到了完美。
圖書館旁邊即是傭兵大廳。
這座建築風格粗獷，大門上方刻著一個劍盾徽記，進出的玩家絡繹不絕。
糜陸試圖進去瞻仰一番，但靠近就被一隻手攔住了。
手的主人是位兩米出頭的光頭壯漢，胸肌快撐爆薄衫。他頭戴一頂牛角盔，標準的維京人打扮。
「這裡不歡迎你們，下水道的老鼠。」
此人聲音瓮聲瓮氣，言辭間帶著厭惡，糜陸估計這是隸屬傭兵協會的NPC，因為他的聲望所以這樣出言不遜。
糜陸還沒說什麼，一道黑影突然從對方背後閃過，光頭表情瞬變，扭身就是一拳揮了過去。
「蠢笨的水牛！來抓我呀！」
黑影大喊著甩出一根勾爪，抓在糜陸身後的雜貨店屋檐，繩索收縮，他瞬間被拽了過來，剛好躲過光頭的揮拳，靈活的像只猴子。
「該死的扒手！」
大漢一擊不成，轉身惱怒向前，眼裡壓根兒沒有糜陸。
可就在兩人擦肩而過時，後者暗地裡伸腿一絆，光頭一個惡狗撲食就趴在了地上。
「乾的漂亮，兄弟！」
黑影從房檐上跳下來，身上還穿著新手村的衣服，外面套著一件鑲邊皮甲。從他腰間的匕首和勾爪可以判斷，這是位盜賊玩家。前者是武器，後者用於攀爬移動，或者勾走NPC的錢包。
論壇上有一段轉發視頻，內容是一位精通跑酷的歐服玩家在晨星城偷到東西后借著勾爪來回飛舞上躥下跳，堅持了足足兩分鐘才被問號級NPC抓到。他的跑酷動作無比純熟，而且危險係數極高，一看就是現實里沒少練的那種，讓人不禁感慨果然歪果仁人口少是有道理的……
不過盜賊後續進階成刺客、斥候，甚至其他高階職業時，也將失去這個道具和玩法，這也是《黃昏紀元》的設定之一：職業進階就意味著失去泛用性，換取更針對的專精程度，你或許可以在盜賊的技能樹里看到後續所有高階職業的影子，但強度必然遜色，因此是否轉職完全取決於個人選擇。
……
光頭這一跤摔得不輕，可爬起來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輪著拳頭朝糜陸撲了過來。
「啪」
一個錢袋子直接丟在了他的胸口。
「以後說話注意點，這兒不是你們總部，別以為盜賊玩家都像我一樣脾氣這麼好，換別人可能把你的褲衩子都拿走。」
盜賊沖壯漢喊道，後者瞟了一下四周，發現瓦楞鎮的護衛已經陸續靠過來了——糜陸畢竟在鎮子上聲望不低，衛兵會主動來維持秩序。
壯漢哼了聲就重新站回了門口。
「Paparazzi，朋友都叫我俊仔！」盜賊沖糜陸伸出手。
「夏至。」糜陸也伸出手。
俊仔看起來年紀不大，熱情地拍著他的肩膀道：「哥們是第一批開荒的吧？你們差不多都這個點上線的，難免有些事情不知道，我帶你四處轉轉？」
這孩子好客的有些過頭，糜陸不禁有些懵。
「別這麼見外呀大哥，」俊仔看出了他的芥蒂，解釋道：「我遊戲倉到的晚，前一天光刷論壇了。乖乖，這遊戲可真不是人玩的，還有這麼多彎彎繞，要不是你們提前總結出那堆東西，我可能現在還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接受新手教程呢。現在換我來幫你，這不是一報還一報么？」
「你是想說……投桃報李吧？」
「一個意思嘛！」
這哪裡一個意思啊喂……
「你不是第一個在傭兵工會門口受氣的盜賊玩家了，我已經在這兒蹲了好久，就為了提醒你們。」
「謝謝。」
「不客氣！」
……
面對這樣一個盛情難卻的孩子，糜陸也沒捨得直接拒絕，在他的帶領下逛了大半條街。
俊仔約莫十六七歲，比轉身成空還要小，現實里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但多半不是學生，又或者……成績特別差，起碼他語文成績是真的差。
他特別健談，看似沒什麼心機，但言談間卻經常能不著痕迹地把話題從自己身上拐到糜陸身上。更奇怪的是，這似乎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而非刻意的行為，這讓糜陸非常好奇他的生活環境是怎樣的。
俊仔說自己的遊戲倉晚來了一天，所以上線較晚，但也做足了準備。再加上他到達瓦楞鎮時正趕上鎮子翻新擴建，各種支線任務層出不窮，不僅經驗蹭蹭上漲，聲望和金錢也跟著多了起來。
後來他轉職為盜賊，也在這兒受過氣，回去問了盜賊工會的NPC才得知還有這麼一回事——這個職業初期名聲不怎麼好，倒是各大城鎮的黑道吃得很開。比如與多數玩家有淵源的污水街，盜賊玩家在那兒的聲望就默認友善。
現在俊仔很熱切地拉著糜陸往盜賊工會走，這讓他有些忐忑。
這組織叫陰影腳步，而且還是敵國的……他有理由懷疑，它和盜賊工會的關係也沒那麼良好……
那自己這行為算什麼？踢館嗎？